第74章 戏台听风：郡主的舆情罗盘（2/2）

郡主观察到的现象，与他之前的判断不谋而合，但更加细致、直观。百姓不在乎朝堂上的云谲波诡，甚至不完全理解那些技术的原理，他们在乎的是最实在的东西：贪官能不能被惩治？负担能不能减轻？日子能不能过得更好一点？那些新奇的技术，如果不能落到实处，惠及于民，终究只是空中楼阁。

而皇帝…小满的目光变得深邃。这位沉迷于“管理员”视角的帝王，最近对水晶沙盘上那些代表“民意”（实为经过层层过滤甚至扭曲的数据）的光点颜色和流向，愈发感兴趣。或许…

一个清晰的策略在他脑中形成。

次日，乾清宫。嘉靖帝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沙盘上几条代表不同地区舆情的光流——那是各地官府上报的、关于新政的“民间反馈”，大多经过粉饰，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淡绿色。

小满奉旨觐见，呈上了一份关于近期工坊产出及新技术推广计划的奏疏，看似例行公事。在奏疏末尾，他却看似不经意地附上了一句：

“陛下，近日京师坊间新戏《宝盆记》等，百姓观之，于‘惩贪’、‘惠民’等处喝彩雷动，于‘奇技巧器’能省力增收处探讨尤多，皆言‘若真能得用，实乃幸事’。可见民心所向，在于实政，在于实惠。或可借此舆情，多办如风车灌田、水轮碾磨等看得见、摸得着之惠民工程，少行耗资巨大、百姓难解之玄虚祭祀，则圣君之誉，不待言而自满天下，于陛下‘云端’数据之堂皇，亦为最坚实之基。”

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他完全不提修仙不好，只说办惠民工程更好；他将“惠民”与皇帝最在意的“圣誉”和“云端数据”直接挂钩；他甚至引用了“舆情”作为佐证，而这“舆情”并非他凭空杜撰，而是皇帝自己也在沙盘上“看”到、并感兴趣的东西。

嘉靖帝听着，目光从沙盘上抬起，落在小满身上，手指捻着念珠，沉吟不语。他最近确实对沙盘上那些“民意”光流很上心，小满的话，恰好挠到了他的痒处。举办一些看得见的惠民工程，既能粉饰太平，彰显他的仁政，又能让“云端”的民意数据更好看，这似乎是一举多得的美事。至于修仙…那是个人追求，与展示给天下人看的“政绩”并不冲突。

“唔…”嘉靖帝缓缓开口，“黄卿所言，不无道理。民心质朴，确需实惠以安之。着工部、户部会同办理，于京畿左近，择地兴建官办风车水轮，助民灌溉碾磨，以为示范。一应费用…从朕的内帑支取一部分，以示体恤。”他难得地大方了一次，毕竟这关系到他的“数据”面子。

“陛下圣明！”小满躬身领旨，嘴角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消息传出，朝野颇感意外。皇帝居然舍得从修道炼丹的用度里抠出钱来办惠民工程？虽然只是试点，却也足够让人惊讶。工部和户部立刻忙碌起来，选址、勘测、调拨工匠物料…京畿地区的百姓闻讯，更是翘首以盼，对那戏文里的风车水轮，充满了真实的期待。

严党残余势力闻之，则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这小满，不但会搞技术、搞数据，如今竟连“舆情”都利用起来，还能说动皇帝掏钱办实业！这简直是从方方面面，一点点蚕食他们的根基！

西苑暖阁内，寿媖郡主听到皇帝采纳建议、拨款惠民的消息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她看着自己那本写满符号的《女则》，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看似琐碎的观察和记录，竟然真的能产生力量，能影响到皇宫里的决策，能惠及到宫墙外的百姓。

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社会责任感，在她心中油然而生。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的不再仅仅是对于“黑客”技巧的好奇，更增添了一份沉静的观察和深沉的思索。

然而，无论是小满还是郡主都清楚，这点滴的改良，并未触及帝国最根本的痼疾。严党的沉默是暂时的，皇帝的“惠民”也更多是出于对“数据”和“面子”的追求。戏台下的民心虽可利用，却也易变。

更大的风暴，仍在云端积聚。而此刻，来自江南的一封八百里加急密报，正送往小满的案头——那里的“数据清洗”和“迭代”之争，已然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小满收起郡主那份珍贵的舆情报告，目光再次投向南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京师的戏台暂告一段落，江南的真正大戏，即将拉开血腥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