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丹炉照妖镜:酚酞破麒麟血(2/2)

整个显影液,在几息之间,从纯净娇嫩的粉红天堂,变成了污秽不堪的暗紫地狱!那颜色,那扩散的形态,充满了腐朽、病态和不祥的气息!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丹房!只有丹炉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触目惊心的色彩剧变惊呆了!翰林学士们张大了嘴巴,钦天监官员脸色煞白,道士们眼神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大不祥之物!

嘉靖帝霍然从御座上站起,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那碗已经变得污秽不堪的液体,眼中燃烧着被欺骗的狂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这颜色,这扩散的污秽,哪里是什么祥瑞?分明是剧毒!是诅咒!

“这…这…”严嵩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指着那碗污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那激动的红光早已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小满平静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毒舌般的精准:

“咦?此血遇真阴显影,竟现如此污秽暗紫之色,边缘隐泛霉绿…此象…此象…”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严嵩,然后转向御座,用一种探讨学术般认真、却又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的音量,清晰地说道:

“禀陛下,按《丹元阴阳鉴》所载,此等显色,非至阳麒麟血之相。倒像是…嗯…像是‘阴浊晦滞,冲任失调’…通俗点讲,就是…”

小满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严嵩万箭穿心的弧度,一字一顿地吐出那石破天惊的判词:

“这血,怕不是有严重的——‘妇科病’吧?”

“噗嗤!”一个年轻的翰林学士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意识到场合,死死捂住嘴,憋得满脸通红。

“妇科病”三个字,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丹房内每一个人的神经上!用在这种场合,形容这碗被吹捧上天的“祥瑞麒麟血”,简直是旷古未有的、极致的羞辱与打脸!荒诞、恶毒、却又精准得让人无法反驳!

徐阶的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迅速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近乎幸灾乐祸的光芒。严嵩则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股腥气直冲上来,被他死死咽下,身体摇摇欲坠,全靠身后心腹太监死死搀扶才未瘫倒,看向小满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砰!”嘉靖帝猛地一掌拍在御座扶手上,脸色由铁青转为骇人的紫红!被愚弄的狂怒、对“反噬”的恐惧、以及对这荒诞结果的暴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妖血!秽物!胆敢欺天!”皇帝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虎,震得丹房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严嵩!你…你…你献此污秽之物,意欲何为?!是想用这‘妇科病血’污朕的丹炉,坏朕的道行吗?!啊?!”

“陛下息怒!老臣…老臣…”严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花白的头发散乱下来,狼狈不堪,“老臣也是…也是被妖人蒙蔽!被世蕃那逆子…蒙蔽了啊!陛下明鉴!老臣一片忠心,天地可表啊!” 瞬间,所有的责任被推给了“蒙蔽”他的儿子和所谓的“妖人”。

“忠心?”嘉靖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碗污秽不堪的“显影液”和旁边那碗暗红的假血,“你的忠心,就是把这‘妇科病血’当祥瑞献给朕?!来人!将这污秽之物给朕砸了!扔出宫去!喂狗!”

几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进来,粗暴地将那两碗“血”连带着玉碗扫落在地!羊脂白玉碎裂,暗红与暗紫的污血混合着粉红的液体,溅了一地,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腥甜怪味,污秽不堪,如同严党此刻的境遇。

“严嵩!”嘉靖帝余怒未消,声音冰冷刺骨,“管教无方,昏聩不明,献此妖物,亵渎圣听!着罚俸一年,闭门思过!无旨不得离府!严世蕃…哼!” 皇帝没有直接下旨处置严世蕃,但那一声冷哼,比任何刑罚都更令人胆寒。

“老臣…谢陛下隆恩…”严嵩瘫软在地,声音细若游丝,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嘉靖帝厌恶地挥挥手,如同驱赶苍蝇:“滚!都给朕滚出去!黄卿留下!”

众人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地退出丹房,留下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屈辱与恐惧。徐阶在经过小满身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深处,有忌惮,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激赏?

丹房内只剩下嘉靖帝、黄锦和小满。皇帝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显然还未从震怒中平复。他看着地上那摊刺目的污血,又看看小满,眼神复杂难明。

“黄卿…方才所用,真是丹经所载之法?”嘉靖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回陛下,”小满躬身,语气平静而笃定,“阴阳相冲,真伪自现。此乃天地至理。那‘真阴显影液’遇真阳则固本培元,遇阴邪污秽则显其形。此‘麒麟血’显色污紫晦暗,边缘泛绿,正是阴浊缠结、绝非纯阳之兆。臣只是…引动其性,使其自现而已。”

他将酚酞遇碱变红、遇酸不变色(严党假血中可能掺入了酸性物质或氧化铁等杂质导致异常显色)的复杂化学反应,完美包装成了玄奥的“丹道阴阳鉴”。嘉靖帝看着小满平静而坦然的脸,又想起那碗瞬间变得污秽不堪的“显影液”,心中的疑虑和暴怒渐渐被一种后怕和庆幸取代。若非黄小满…自己差点就把这“妇科病血”吃下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好…好一个‘引动其性,使其自现’!”嘉靖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惊悸未消,却多了一丝对小满的倚重,“黄卿…又救了朕一次。此间之事,不得外传!”

“臣遵旨。”小满垂首。

“至于江南…”嘉靖帝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带着“管理员”特有的冰冷审视,“徐阶那套‘迭代’的把戏,还有那些‘挂名赋’、‘篡改册’…朕在沙盘上,看得不够真切!黄卿,你替朕去江南!带上你的法子!给朕看清楚!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温水煮蛙’、‘阴阳颠倒’的把戏…”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寒,“朕就让他尝尝,什么是真正的‘丹炉熔炼’!”

“臣,领旨!”小满心头一震,知道皇帝终于对徐阶的“阳谋”起了疑心,江南的“颠覆性重构”,时机已到!

小满退出丹房。凛冽的寒风瞬间吹散了丹房内污浊的血腥气和熏香味。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紫烟缭绕的殿宇,眼中一片清明。一场荒诞的“祥瑞”闹剧,用“妇科病”的判词画上了句号,却也意外地为他撬开了江南困局的大门。

与此同时,严府书房。严世蕃听着心腹太监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禀报丹房内的惊天变故和那句让他五内俱焚的“妇科病血”判词时,他正把玩着一只珍贵的宋代官窑瓷瓶。

“妇…科…病…血?”严世蕃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手中的瓷瓶,映出他扭曲如恶鬼的面容。

“砰——哗啦!”

一声暴戾的脆响!那只价值连城的瓷瓶被他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飞溅!

“李!小!满!”严世蕃的咆哮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在严府死寂的深宅中回荡,“我要你死!我要你碎尸万段!!” 丹房的奇耻大辱,加上运河上被“铜镜”斩断的财路,新仇旧恨如同毒火,彻底焚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一场针对小满的、更加疯狂和致命的报复风暴,正在这歇斯底里的咆哮中,悄然酝酿。而小满,奉旨南下江南的行程,注定步步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