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暗流涌蓟,琴声藏锋(2/2)

关靖的手慢慢握紧了案角。

他本不信鬼神,可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又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铁:

“给我查清楚——最近是谁,在哪里,弹了什么曲子。”夜色如铁,压得蓟城喘不过气。

关靖府邸内,烛火被一道疾风掀得剧烈摇曳。

亲兵跪伏于地,手中密报墨迹未干:“回大人,昨夜西市‘云韶阁’、南巷‘清音居’、东坊‘玉笙楼’三处乐坊,均有不明身份乐师奏曲,《折柳调》再现,且鼓楼连响破鼓三通,声震街衢。”

“鼓?”关靖猛地抬头,眼底掠过一丝阴鸷,“谁准的?”

“无人准许……是乞儿所击。”

“乞儿?”他冷笑一声,指节重重叩在案上,“一个乞儿,能懂六十四卦变位之序?你当我是瞎子,还是聋子?”

他缓缓起身,披甲束带,声音冷如霜刃:“传令下去——自即刻起,凡携带乐器者,无论琴瑟琵琶、笛箫钟鼓,一律登记造册,不得擅离居所;夜间禁奏丝竹,违者以细作论处!另派肃骑营精锐化装混入各大乐坊,查清所有外来艺人身份,尤其是女乐——听风谷那群老鼠,最爱藏在脂粉堆里。”

命令如刀锋般斩落,整座蓟城骤然收紧呼吸。

街头巷尾,巡逻卒成倍增加,茶楼乐坊纷纷闭门谢客,几名“天听”外围联络人尚未接上暗线,便因形迹可疑被盘查带走。

有人连夜翻墙出城,有人焚毁信物潜藏民宅,情报网一时如蛛丝断裂,岌岌可危。

松涛轩二楼,闻人芷听完苏晴的汇报,指尖轻抚断霜琴弦,却未发声。

她眸光沉静,仿佛风暴中心的一潭深水。

“他们查乐器,封乐坊,是想逼我们现身。”她低语,唇角竟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可声音……未必来自乐器。”

苏晴一怔:“师父的意思是?”

“《周易》有言:‘观其象而玩其辞,察其声而通其意。’真正的讯号,从不在人耳所闻之处。”闻人芷抬眼望向城东那座荒废多年的鼓楼,“明日,你扮作乞儿,去那里击鼓三通——要破鼓,要裂痕,要杂乱无章。”

“可若被人盯上……”

“正要他们盯。”闻人芷眸光微闪,“让他们看,让他们记,让他们以为自己抓到了线索。可他们不会懂,那每一下鼓点,实为六十四卦的爻变之序——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这才是‘天听’真正的根脉。”

三日后子时,寒雾弥漫。

城东鼓楼孤影矗立,木梯腐朽,檐瓦残破。

一道瘦小身影攀上顶层,正是苏晴。

她脱去素裙,换作褴褛布衣,手持一根烧焦的木棍,对着那面裂纹纵横的牛皮大鼓,猛然击下!

咚——

咚咚——

咚咚咚——

三通破鼓,节奏错乱,似疯癫孩童胡闹。

巡夜兵卒远远听见,皱眉啐了一口:“又是那讨饭的疯丫头。”

可就在第三通鼓落下的瞬间,远在二十里外一座荒庙地窖中,一名白发老者突然睁开浑浊双眼。

他耳垂极长,贴于壁上,正对一条地下风道出口。

鼓声经土层传导,虽几不可闻,却被他听得分明。

“乾下坎上……讼卦变困卦。”他喃喃自语,枯手颤抖着取出一张泛黄桑皮纸,在角落画下一组符号。

同一时刻,蓟城北郊废弃钟楼之上,月光穿过残破飞檐,洒在一口布满裂痕的青铜古钟上。

闻人芷悄然登顶,银针在指间轻转。

她闭目凝神,万象天工在脑海中层层展开,千百种声波频率如星河流转,最终锁定其中一道低频共振——那是只有特定裂纹结构与特定敲击角度才能激发的隐秘音律。

银针轻轻拨动钟内壁一道细微裂隙。

嗡——

一声低沉至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扩散而出,如蚁行于地,如风穿石缝。

这并非人耳所能捕捉之声,却如钥匙插入锁孔,唤醒了沉睡十年的另一根暗桩——“哑叟”。

次日凌晨,一辆不起眼的卖炭车驶出蓟城北门。

赶车老汉衣衫油腻,满脸煤灰,怀里却紧贴着一张绘满壕沟走向与哨塔位置的桑皮图纸。

当他抵达涿郡驿站时,早已等候多时的赵云接过图卷,缓缓展开。

火光映照下,易京外围防御布局尽现眼前。

他凝视良久,忽然朗笑出声,眼中锋芒如剑:“好一个闻人芷……你不只送来了眼线,还顺手撬开了敌人的城墙。”

笑声未落,窗外忽有乌鸦惊飞。

远处蓟城方向,烟尘隐隐升起——肃骑营已开始挨户搜查,两名“天听”联络点暴露,屋中密信尚未焚尽。

一场风暴,正在无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