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一把枪,要量出千军万马的魂(2/2)

它是新秩序的胚胎,是旧时代崩塌的第一道裂痕。

当晚,她在“天听”密卷中落笔新增一条:“兵工坊非军械所,实为新政之根。”

笔锋未干,城西一处幽暗小院中,孙财独坐灯下,面前摊开账本,赤字如血。

铺面查封,税赋罚没,三个月不得开炉。

昔日门庭若市,如今冷清如墓。

他盯着窗外那道通往兵工坊方向的火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赵子龙……你夺我饭碗,我不让你好过!”

他猛然起身,从床底拖出一只油布包裹,取出一封密信,蘸墨疾书。

写毕,吹干,封蜡。

次日凌晨,一道黑影悄然出城,怀揣密信,奔向北方荒山。

然而他不知,五十里外山脊之上,游哨鹰目正紧盯官道动静。

风起,云涌。

常山的平静,正在被一只无形之手缓缓撕开。

夜色尚未褪尽,晨雾如纱,笼罩着常山城西那座幽暗小院。

孙财在床榻上猛然惊醒,冷汗浸透里衣——他梦见自己被五花大绑押上校场,赵子龙一枪挑断其首级,血溅三尺,而围观的百姓竟无一人出声求情。

他喘息未定,忽闻屋外嘈杂喧起,火光映亮窗纸。

他踉跄起身推门而出,眼前景象令他魂飞魄散:粮仓正熊熊燃烧,浓烟滚滚冲天,几个伙计提桶泼水,却多是袖手旁观者,甚至有人冷笑低语:“早听说你要勾结山匪、烧军械坊,如今连老天都降罚了!”

“不是我!我没有点火!”孙财嘶吼,扑上前抓住一名年轻伙计衣领,“是我养你们三年,饭不曾少一口,如今竟恩将仇报?!”

那伙计眼神冰冷,甩开他怒道:“你私通黑山贼的事昨夜就传遍全城!街口说书人都讲了——‘奸商孙某,欲焚兵坊以乱民心’!我们不过草民,可不想跟着你抄家灭族!”

孙财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他猛地想起昨日那封密信……难道走漏了风声?!

与此同时,兵工坊内烛火未熄。

赵云端坐案前,指尖轻叩桌面,面前摊开着三份誊抄整齐的供词。

游哨带回的信使已招认一切:孙财许诺每月提供五十斤废铁与劣炭,换取黑山残部不劫其商路,并愿助其纵火毁坊,制造混乱,逼赵子龙自顾不暇。

但赵云并未立即抓捕。

他在等——等一个不杀而诛心的时机。

将第三份口供悄然送入孙财家中,是他布下的第一道刀锋。

他知道,这世道最可怕的不是官府问罪,而是人心崩塌。

当邻里视你为叛逆,当手下疑你引祸上门,无需斩首,人已先死于众口铄金。

此刻,他站在窗边,远望城西火光渐弱,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火可以烧毁粮食,却烧不灭规矩。”他低声自语,“而人心一旦觉醒,便再难被愚弄。”

次日清晨,校场列阵,寒气未散。

三百乡勇身披新制皮甲,手持统一长枪,肃立如林。

铁器泛着冷光,每一杆都经过七道工序、三次校验,枪杆笔直如线,枪头锐利如霜。

周仓立于前方,高声点名,声音震得落叶纷飞。

赵云策马缓缓巡行于队列之间,黑马踏地有声,银甲映晨辉如雪。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心中涌动的并非胜利的快意,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使命感——

这些武器不再只是杀敌之物,而是秩序的延伸,是信任的具象。

每一个零件的标准,都在告诉这片土地上的人:从此以后,命运不必再靠侥幸,规则可以守护弱者。

忽然,队伍尽头一阵骚动。

刘老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杆刚领到的新枪,老泪纵横。

他本是城中最有名的铁匠,曾不屑于“量尺打铁”的荒唐之举,如今却颤声道:“将军……老汉打了一辈子铁,只为换几斗米、几文钱……今日才明白,原来这铁里,也能打出个新世道。”

赵云翻身下马,亲自扶起老人,在万众瞩目之下朗声道:

“从今往后,每一杆枪上,都要刻下匠人之名。”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继而,如春雷炸裂,喝彩声直冲云霄。

这一刻,工匠不再是无名的奴役,而是时代的铸剑者。

而在城外十里山道,一队商人勒马停驻,望着远处烟囱林立、灯火不息的兵工坊,满脸震惊。

“这就是传说中‘一日造枪四十’的地方?”

“不止,听说他们连瞎子都能听音辨铁……”

“咱们幽州的将军若能用上这种装备……”

“还不快去谈订单?晚了怕是要排队!”

风渐起,卷动尘土与未尽的余烬。

而在更远的驿道上,蹄声隐隐,尘烟初现——数十道身影自四面八方而来,背着锤钳、携着工具,脸上写满疲惫与渴望。

他们,都是听闻“常山新法炼铁”之名,跋涉百里前来投技的外地铁匠。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迎接他们的,不只是烈火与炉光,还有即将掀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