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耳朵长在百姓头上(2/2)

可还未奔出十步,四周林间号角齐鸣,周仓率领五十甲士从雪林中杀出,长矛如林,封锁所有退路。

赵弘环视包围圈,忽然仰头大笑,笑声凄厉如枭。

“好啊!一碗米、一包药,就买得了人心?你们这是拿施舍换背叛!”

周仓缓步上前,铁甲铿然:“不是我们买的。”

他目光如刃,一字一句道:

“是你自己,早就把人心丢了。”

赵弘瞳孔剧烈收缩,手中钢刀垂落,沾满雪泥。

押解途中,天色阴沉,山路崎岖。

一行人行至半岭,忽有冷风掠过颈后。

赵弘心头莫名一悸,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盯住。

他微微侧首,余光扫见——

不远处一块青石之上,一名盲童蹲伏在地,手中握着一只小巧的桐木筒,正将其紧紧贴在冻土之上。

那孩子双耳微张,嘴角轻轻抽动,似在咀嚼大地的脉搏。

赵弘脊背一寒。

押解队伍行至半岭,风势骤紧,雪粒如针,刮过山石发出细碎嘶鸣。

赵弘垂首前行,枷锁沉沉压在肩头,可心头那股寒意却比铁链更冷、更重——方才那一眼,他分明看见那盲童并未睁眼,手中桐木筒却已悄然转向他脚步将踏之地,仿佛早在他动念之前,便已听见了肌肉绷紧的微响。

“妖术……”他喉间低喃,声音被风吹散。

不,不是妖术。

是人心,是耳目,是这张越织越密的网,早已将他困于无形之中。

就在此时,山路转角处马蹄轻响,一骑自雾中驰来。

玄甲银枪,披风猎猎如云开月出,正是赵云。

他翻身下马,目光未落于赵弘,反而落在那蹲伏青石上的盲童身上。

“可有异动?”赵云问。

盲童不语,只将风耳筒轻轻放下,指尖在冻土上划了一道弧线:“他左腿旧伤每逢湿冷必痛,三步后会微顿,若挣脱,必用右臂发力推人。”话音刚落,赵弘果然身子一僵,似欲暴起,却被早有准备的游哨反手制住。

赵云微微颔首,眼中无喜无怒,唯有深潭般的冷静。

他缓缓走近赵弘,声音不高,却字字入骨:“你逃得过刀兵,躲得过追骑,但逃不过这片土地的耳朵。它们不眠,不盲,更不曾沉默。”

赵弘咬牙,额角青筋暴起,终是一声未吭。

赵云转身下令:“送‘静狱’。”

闻人芷此时从后方策马而来,斗篷染霜,眉睫凝露。

她听罢吩咐,眸光微闪:“四壁填沙?顶悬铜瓮?此法倒与墨家古籍所载‘空谷囚心’相似。”

“不错。”赵云目光沉静,“沙土吸音,隔绝内外;铜瓮倒悬,反向收声。人在其中,连心跳都清晰可辨。久居无声之境,神志自溃,无需刑具,真言自吐。”

闻人芷轻点头,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此处无声胜有声,最适合逼供。”

赵云却不应,只遥望北境群山起伏,雪峰如刃刺破苍穹。

他声音低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不止逼供……我要让天下阴谋,都在寂静中自曝其形。今后凡涉大逆、藏匿、通敌者,皆入静狱。我不怕他们说话,只怕他们不说——因为一旦开口,便是心防崩裂之始。”

闻人芷望着他侧影,忽觉袖中丝线轻轻一颤——那是她以特制蚕丝编织的联络信道,一端系于盲童腕间,一端缠于她指尖。

此刻微震,意味着新讯将至。

但她未动,只静静立着,看暮色渐合,传音塔影斜长如剑。

数日后,常山全境黄巾残余尽数肃清。

捷报飞马传至大营,鼓乐将起,赵云却止住庆功令。

他召百户长齐聚校场,当众宣谕新规:“自即日起,每村设‘言功簿’,凡举孝廉、授田亩、免徭役,皆依言功积分而定。一人一言,皆为国基。”

台下百姓默然聆听,继而有人低头拭泪,有人握拳哽咽。

多少年,他们的话被视为尘埃,如今竟成了改变命运的凭证。

廊下,闻人芷仰首望去。

只见一群盲童正围着新立的传音塔嬉笑,小手抚过青铜铃铛,好奇追问:“提举大人说我们会成为帝国的耳朵,那……皇帝会听见我们说话吗?”

暮色四合,风息渐宁。

一道身影自殿阶缓步走来,银甲未卸,眉宇间却透出罕见温意。

他驻足于孩童面前,俯身轻答:

“我已经听见了。”

话音落下,远方山脊之上,一座孤峙的传音塔在雪光中静默矗立。

忽然,塔檐铜铃轻晃,一声、两声,断续如喘——

西北方的风,带来了某种不属于夜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