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棺中刀(2/2)

“张氏,”宋慈问,“你丈夫徐小震,三年前做过什么事,你可知道?”

徐张氏低着头,声音很小:“大人……民妇……民妇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宋慈冷笑,“你丈夫杀了付志,藏尸枯井,你不知道?你丈夫逼冯烨顶罪,你不知道?你丈夫把杀人的刀藏在马氏的棺材里,你也不知道?”

徐张氏的身子开始发抖。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张氏,”宋慈的声音严厉起来,“你丈夫已经死了,可真相不能死。如果你隐瞒,就是同谋。到时候,本官可以判你包庇之罪,流放三千里。你好好想想。”

徐张氏的眼泪掉下来了。她抬起头,看着宋慈,又看看旁边的张氏,最后看向安程。

“安掌柜……”她哭着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马氏……”

安程的心像被揪住了一样。他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三年前……”徐张氏断断续续地说,“那天晚上……我男人他……他喝多了……回家的时候,路过安家,看见门开着……就……就进去了……”

公堂上更静了。

“他看见马氏倒在地上,头上流血……已经……已经没气了……”徐张氏的声音发抖,“他吓坏了,想跑……可又怕被人发现……就……就想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宋慈问。

“他……他把马氏的头割了……”徐张氏闭上眼睛,像是用尽了力气,“他说……这样官府就查不出来了……然后……然后他把头挂在肉铺钩上……想……想吓唬人,也……也想转移视线……”

安程的拳头攥紧了。他看着这个女人,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

马氏已经死了,徐小震还要割她的头。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后来呢?”

“后来……他看见冯烨从安家跑出来……就知道……知道冯烨是凶手……”徐张氏说,“他就去找冯烨,威胁他……说如果冯烨不认罪,他就去报官……冯烨怕了,就……就认了……”

“徐小震给了冯烨一百两银子?”

“嗯……”徐张氏点头,“那是……那是杀付志得来的钱……”

安程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付志的三十两银子,徐小震没花,一直藏着。后来逼冯烨顶罪,就用这钱收买冯烨。

一石二鸟。既处理了马氏的尸体,又找了个替罪羊。

好狠的心,好毒的计。

“那把刀呢?”宋慈举起刀,“为什么放在马氏的棺材里?”

“是我……”徐张氏的声音更小了,“我男人死后……我……我害怕……想把刀扔了……可又怕被人发现……就……就趁马氏下葬那天,偷偷放进棺材里……我想……想让这把刀永远不见天日……”

她说完,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公堂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女人,看着这个包庇丈夫、隐瞒真相的女人。

她可怜,也可恨。

宋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张氏,你包庇丈夫,隐瞒真相,本该重罚。但念在你主动交代,本官从轻发落。判你杖责二十,监禁一年。你可服?”

徐张氏磕头:“民妇服……民妇服……”

衙役把她带下去了。公堂上只剩下张氏还跪着,哭得撕心裂肺。

“张氏,”宋慈看着她,“你儿子冯烨,虽然不是杀人凶手,但调戏妇女,致人死亡,也有罪。好在他已经伏法,本官不再追究。你回去吧。”

张氏磕了个头,颤巍巍地站起来,走了。

公堂上,只剩下安程和林峰还站着。

安程看着宋慈,声音嘶哑:“大人……马氏……马氏真的是意外死的?”

宋慈点点头:“根据徐张氏的供词,应该是。冯烨推了她一下,她撞到桌角,不幸身亡。虽然不是故意杀人,但也是因冯烨而死。”

安程的眼泪掉下来了。三年了,他以为马氏是被刀捅死的,死得痛苦,死得冤枉。

可现在才知道,她是撞死的。死得突然,死得意外。

可这有什么区别呢?人还是死了。

“徐小震……”安程咬着牙,“他割了马氏的头……就为了……就为了找个替罪羊?”

“是。”宋慈叹了口气,“人心之恶,莫过于此。”

林峰走过来,跪在安程面前:“安哥……对不起……虽然马氏不是我杀的,可……可要不是我……要不是我提出那个荒唐的要求,马氏也不会……不会……”

安程看着他,心里的恨意慢慢淡了。恨了三年,恨错了人。现在才知道,马氏的死,是个意外。冯烨有错,徐小震有罪,可林峰……林峰只是起了个荒唐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引发了一连串的悲剧。

“你起来吧。”安程的声音很疲惫,“我不恨你了。恨不动了。”

林峰抬起头,眼泪流了满脸:“安哥……”

“回去吧。”安程转过身,往堂外走,“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走出衙门,走在阳光下。阳光很刺眼,可他觉得浑身发冷。

三年了。

他恨错了人,怨错了人。

马氏不是被刀捅死的,是撞死的。

徐小震不是只杀了付志,还割了马氏的头。

冯烨不是杀人凶手,只是个被威胁的可怜虫。

这真相,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

安程走到马氏的坟前。坟已经重新填好了,土还是新的。

他跪下来,轻轻摸着墓碑。

“马氏,”他轻声说,“真相……我找到了。你不是被刀捅死的,是意外……可这有什么区别呢?你还是死了……”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黄土,落在他的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

“你放心,”他继续说,“徐小震已经死了,冯烨也死了。害你的人,都死了。你可以……可以安息了。”

他跪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才慢慢站起身。

往回走的路上,他看见林峰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安哥,”林峰走过来,“我……我想替冯烨……给马氏烧点纸。虽然……虽然他不是故意的,可……可马氏毕竟因他而死……”

安程看着他,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买了纸钱,回到马氏坟前。林峰跪下,点燃纸钱,磕了三个头。

“嫂子,”他哑着嗓子说,“对不起……虽然这话迟了三年……可……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纸钱烧完了,灰烬在风里打着旋,飘向远方。

安程看着那些灰烬,心里那股沉重的负担,好像轻了一些。

也许,这就是真相的意义。

不是为了报复,不是为了仇恨。

只是为了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了给死者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走吧。”安程说。

两人一起往回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像这三年来的路,漫长而艰难。

可总算,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