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枯井双尸(2/2)

徐小震猛地抬起头,拼命摇头:“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小人就做过这一件糊涂事,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马氏的人头,你扔进井里后,为什么不去报案?”

“小人……小人害怕啊。”徐小震哭道,“井里已经有付志的尸体了,要是让人知道,小人……小人就完了。”

宋慈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他说的是实话,才挥了挥手:“押下去。”

衙役上前,拖起徐小震。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被人架着走。路过那副骸骨时,他看了一眼,眼泪又掉了下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看着徐小震被带走。有人叹气,有人骂,更多的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沉默——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邻居,居然是个杀人犯。这世道,还能信谁?

宋慈走到安程身边。安程还盯着马氏的头骨,眼神呆滞。

“安程,”宋慈说,“你妻子的头找到了。虽然只剩骨头,但总归是完整的。你可以把她安葬了。”

安程抬起头,眼睛红肿,声音嘶哑:“多谢大人……可我……我想知道,马氏的头……冯烨为什么要挂在肉钩上?”

宋慈沉默了一下:“也许是为了侮辱,也许是为了转移视线。人都死了,何必再纠结这些。”

安程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抱起马氏的头骨,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抱在怀里。骨头很轻,轻得让人心酸。

“大人,”他忽然问,“付志……就是井里那个人,他家里还有人吗?”

“听徐小震说,有个老母亲。”

安程的眼泪又下来了:“我……我想给他家里送点钱。他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

宋慈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刚刚失去妻子的男人,居然还能想到别人。

“你先料理好你妻子的事吧。”宋慈说,“付志的家人,本官会想办法联系。”

安程点点头,抱着头骨,慢慢走了。他的背影佝偻着,像是老了十岁。

人群渐渐散了。衙役们开始收拾现场,把付志的骸骨也抬回去。宋慈站在井边,看着黑洞洞的井口,心里沉甸甸的。

一个案子,牵出另一个案子。一个凶手,带出另一个凶手。

这广元府,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大人,”宋安走过来,低声说,“都收拾好了。”

宋慈点点头:“回去吧。”

一行人往衙门走。月光冷冷地照着青石板路,把影子拉得长长的。路过安家时,宋慈停了一下。

门关着,里面黑漆漆的。那个曾经温暖的小院,现在已经没有了生气。

宋慈想起马氏的样子——不是尸体,是活着的时候。他没见过她,但可以想象,那应该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守着丈夫和孩子,过着平凡的日子。

可这样的日子,因为丈夫的一时糊涂,因为邻居的一时歹念,就这么毁了。

“大人,”宋安忽然说,“您说……这世上的坏人,怎么就这么多呢?”

宋慈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他也想知道答案。

回到衙门,已经是后半夜了。宋慈没有睡,坐在书房里,看着桌上的两份卷宗——一份是马氏的,一份是付志的。

两个无辜的人,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而凶手,一个是因为色,一个是因为贪。

人性之恶,到底有多深?

宋慈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疼得厉害。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夜风吹进来,带着夏夜的燥热。

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四更天了。

天快亮了。

可有些人,永远也等不到天亮了。

宋慈想起付志的老母亲。三年了,她还在等儿子回家吗?她知不知道,儿子早就变成了一堆白骨,躺在冰冷的枯井里?

还有马氏的儿子小安。他才多大?五岁?六岁?以后没有娘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些问题,像石头一样压在宋慈心上。

他做提刑官这么多年,见过的案子不少。可像这样,一个接一个,一环扣一环的,还是第一次。

也许这就是命。

有些人命好,一辈子顺风顺水。有些人命苦,喝凉水都塞牙。

可命再苦,也不是作恶的理由。

宋慈关上窗,走回书桌前,拿起笔。他要把这两个案子详细记录下来,写成卷宗,上报刑部。

写完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宋慈放下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他走到院子里,看见东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可对安程来说,对付志的家人来说,对徐小震和冯烨来说,这一天,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不一样。

有人要埋葬妻子,有人要等待儿子的消息,有人要面对死刑。

宋慈深吸一口气,清晨的空气很清新,却驱不散他心里的沉重。

他知道,这个案子还没完。

冯烨要审,徐小震要审,林峰买奸的事也要论处。还有付志的家人,得派人去昭化通知。

事情一件接一件,没完没了。

可这就是他的职责。

宋慈转身回屋,换上官服。他要升堂,要审案,要还死者一个公道。

至于那些藏在人心深处的黑暗……他叹了口气。

也许永远也照不亮。

但至少,他要让那些作恶的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