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设局与破绽(2/2)
宋安装出憨厚的笑容:“刚来广元府,混口饭吃。大姐,您看看这头绳,颜色多鲜亮。”
妇人拿起头绳比了比,又问:“你可听说了这巷子里前几天出的事?”
宋安装作茫然:“什么事?”
“哎呀,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妇人压低声音,“对门安家的媳妇,让人给杀了,头都割了!”
宋安装出吃惊的样子:“真的假的?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嘛!”另一个瘦高妇人凑过来,“听说凶手都抓到了,就是布庄的林掌柜。提刑大人判了死罪,秋后就要问斩呢。”
宋安叹了口气:“造孽啊。那林掌柜看着挺斯文的,怎么下得去手?”
“斯文?”圆脸妇人撇撇嘴,“知人知面不知心。听说他是看上了安家的媳妇,安掌柜糊涂,收了银子答应让他……结果人家媳妇不从,他就下了毒手。”
“那可真是该死。”宋安附和道。
几个妇人又议论了一会儿,买了些小玩意儿,散去了。宋安继续叫卖,眼睛却观察着周围的人。
一个时辰过去了,没什么异常。
又过了半个时辰,巷子里来了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短打,身上沾着些皮屑。他走到宋安的担子前,蹲下身,拿起一把木梳看了看。
“这梳子多少钱?”
“三文。”
年轻人掏钱买了,却没有马上走,而是压低声音说:“刚才听你说林掌柜的事……他真的判了死罪?”
宋安心里一动,脸上不动声色:“可不是嘛。街坊都这么说。”
年轻人摇摇头:“那也不一定。”
来了。宋安按捺住激动,装出好奇的样子:“哦?这位兄弟有什么高见?”
年轻人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我怎么听说,林掌柜是冤枉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冤枉的?”
“我也不知道,”年轻人说,“我是听我师父说的。”
宋安的心跳加快了:“你师父是谁啊?”
“就是安程对门的皮匠冯烨啊!”
冯烨。
宋安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强作镇定,继续问:“你师父怎么说的?”
“他说林掌柜那身子骨,杀鸡都费劲,怎么可能杀人?还说那天晚上他看见林掌柜铺子里的灯一直亮着,没见人出来。”
“你师父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师父就住对门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年轻人说着,站起身,“行了,我就随口一说,你可别到处传。”
他摆摆手,走了。
宋安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收起摊子。他没有立刻去抓人,而是又在巷子里转了一会儿,跟几个老人聊了聊,确认了那个年轻人的身份——确实是冯烨的徒弟,姓周,跟着冯烨学了两年皮匠手艺了。
天快黑的时候,宋安回到了衙门。
宋慈正在书房里看书。见宋安回来,他放下书:“怎么样?”
宋安把下午的经过说了一遍,重点说了冯烨徒弟的话。
宋慈听完,沉默了很久。书房里只有烛火跳跃的“噼啪”声。
“冯烨……”宋慈喃喃道,“他说林峰是冤枉的。”
“是。而且他说那天晚上看见林峰铺子里的灯一直亮着。”
“可我们问过林峰的邻居,都说没注意灯亮不亮。”宋慈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冯烨住对门,他怎么会特意注意林峰的灯?”
“除非……”宋安迟疑了一下,“除非他那晚也醒着,甚至……出去了。”
宋慈的眼睛亮了:“对。如果他出去了,回来的路上,可能会看见林峰的铺子。可他为什么要特意记住这个细节?又为什么要告诉徒弟林峰是冤枉的?”
只有一个解释——他想把嫌疑往林峰身上引,又想表现得自己很公正,很明察。
“大人,要不要现在去抓冯烨?”宋安问。
宋慈摇摇头:“不急。光凭他徒弟一句话,定不了罪。我们得找更多证据。”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一轮弯月挂在天上,冷冷清清。
“冯烨说他那晚在家磨刀,邻居也证实了。”宋慈说,“可如果……他磨刀不是为了干活,而是为了杀人呢?”
宋安倒吸一口凉气:“大人的意思是……”
“磨刀,出门,杀人,回来,继续磨刀——这样时间就对得上了。”宋慈转过身,眼神锐利,“而且他是皮匠,常用的刀跟仵作说的凶器尺寸差不多。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如果他是凶手,马氏挣扎时抓伤了他,他肯定会处理伤口。可如果伤口在不容易看见的地方呢?比如背上,腿上?”
宋安明白了:“属下这就去查冯烨这几天有没有买过伤药,或者找过郎中。”
“还有,”宋慈补充道,“查查他那晚磨的刀还在不在。如果他是凶手,凶器可能已经处理掉了,但磨刀石上说不定还留着痕迹。”
“是!”
宋安正要退下,宋慈又叫住他:“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明天一早,你去把冯烨‘请’来衙门。”宋慈说,“就说本官有些关于案子的细节要问他。记住,态度客气些,别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宋安退下了。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宋慈重新坐下,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脑子里反复回想着这个案子的每一个细节。
安程的懦弱,林峰的荒唐,马氏的悲剧,冯烨的可疑……这些碎片拼在一起,渐渐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如果冯烨真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杀马氏?是因为调戏不成恼羞成怒?还是别有原因?
还有马氏的头。冯烨把头弄哪儿去了?为什么要割头?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在宋慈心里。他有一种预感,这个案子的真相,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
窗外,月亮被云遮住了,夜色更浓。
宋慈吹熄了烛火,和衣躺在榻上。他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脑海里浮现出马氏尸体的样子——那空荡荡的脖颈,那身被血浸透的藕荷色短衫,那蜷缩的手指。
一个无辜的女人,因为丈夫的糊涂,因为另一个男人的荒唐,因为凶手的残忍,就这么没了。
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清清朗朗的?
宋慈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能做的,就是抓住凶手,让死者瞑目,让生者安心。
至于那些藏在人心最深处的黑暗……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明天,会是个关键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