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荒唐的请求(2/2)
“老爷们儿”三个字,像一把锤子敲在安程心上。他想起马氏温柔顺从的模样,想起这些年家里大事小情都是他拿主意,马氏从没说过一个“不”字。是啊,他是当家的,他说了算。
可这算什么事儿?
“我……”安程喉咙发干,“那我回家问问她的意思,再给你回话。”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愣住了。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这不等于是……等于是答应考虑?
林峰脸上绽开一个虚弱的笑容,那笑容里有一种病态的亢奋:“好,好!安哥,我等你信儿!今晚,就今晚行不行?我怕我撑不到明天了……”
安程没有接话。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银子,五两,沉甸甸的五两。小安苍白的脸在他眼前晃过。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林峰在后面喊了什么,他没听清。推开布庄的门,七月午后的热浪扑面而来,他却打了个寒颤。
回家的路变得格外漫长。安程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林峰那张病恹恹的脸、马氏温柔的笑容、小安烧得通红的小脸、还有手里这袋银子……所有的画面搅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走到家门口时,他站住了。
这是他和马氏成亲时置办的小院,一进一出,前头是鞋铺,后头住人。马氏爱干净,院墙总是刷得雪白,墙角种了一排指甲花,这会儿开得正艳,红彤彤的一片。
安程记得,马氏最爱用指甲花染指甲。每年夏天,她都会摘些花瓣捣碎了,敷在指甲上,用布裹好。第二天拆开,指甲就变成了淡淡的橘红色。她总是伸着手给他看,笑着说:“好看不?”
那时候的日子多简单。
安程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鞋铺里静悄悄的,这个时辰没什么客人。他穿过前堂,掀开后门的布帘。
马氏正在院里晾衣服。她背对着他,踮着脚把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搭在竹竿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她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
“回来了?”马氏擦了擦额角的汗,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药抓到了吗?小安刚醒了会儿,喝了点米汤,又睡了。”
她的笑容干净,眼神清澈,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安程看着她,忽然觉得手里的银子重得抬不起来。
“抓到了。”他把药包放在石桌上,银子还攥在手心里,湿漉漉的都是汗。
马氏走过来,看了眼药包,又看向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
安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马氏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安程避开她的目光,“林峰病了,我去看了他。”
“林兄弟病了?”马氏关切地问,“什么病啊?严不严重?”
“他……”安张了张嘴,那句“他惦记你惦记得快死了”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他看着马氏担忧的神情,忽然觉得无比恶心——恶心林峰,更恶心自己。
他怎么会答应考虑这种事?
“我去看看小安。”安程转身往屋里走,逃也似的。
马氏站在院里,看着丈夫仓皇的背影,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她了解安程,老实人不会撒谎,这副模样,一定是出了大事。
她走到石桌边,想收拾药包,却看见桌面上有几个湿漉漉的指印——是汗。安程刚才一直攥着拳头。
马氏的心沉了下去。
屋里传来小安虚弱的咳嗽声。马氏定了定神,暂时把疑惑压下去,端起药包往厨房走去。不管发生什么,儿子的病最要紧。
她不知道,丈夫怀里那五两银子,正在发烫。
而隔了两条街的林记布庄里,林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丝古怪的笑容。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得又急又重。
“就快好了……”他喃喃自语,“就快好了。”
窗外的知了叫得撕心裂肺,七月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
广元府的这一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卖豆腐的老王照常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还在讲着前朝的演义,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
没有人知道,一场荒唐的交易已经开了头。每个只希望过好自己家的生活,谁又知道自己会被别人惦记上了呢?
而更没有人知道,这荒唐的开头,将引向一个血色的夜晚,和一连串深埋多年的秘密。
安程坐在儿子床边,看着小安烧得通红的小脸,手里那袋银子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林峰说的话:“我估摸着活不了几天了。”
如果林峰真的死了……
如果他真的答应了……
如果马氏知道了……
安程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里。他不知道,自己正在站在一个岔路口,往左往右,都是深渊。
屋外,马氏生起了火,药罐子坐在炉子上,很快冒出了白气。苦味弥漫开来,笼罩了这个原本平静的小院。
起风了。院墙上的指甲花在风里轻轻摇晃,那些红艳艳的花朵,在阳光下红得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