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逃兵的往事(1/2)

岑深那番掺杂着血与火的控诉,如同在沉闷的死水中投入了一块炽热的烙铁,激起漫天蒸汽,灼烧着每个人的耳膜与心神。

边军腐败,克扣军饷,倒卖军粮,援兵不至,同袍枉死……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是一幅远比客栈凶案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窒息的图景。就连一直叫嚣不休的辛二,也暂时闭上了嘴,脸上混杂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他这种市井匪类,何曾听过这等涉及军国大事、血肉边关的惨烈?

王书安和瑞娘更是听得呆了,他们那点因债务和贪婪而生的龌龊心思,在岑深所背负的尸山血海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卑劣。

李珊瑚靠在椅背上,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看着那个仿佛被无形重担压弯了脊梁的汉子,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利用与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震动。

宋慈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洞察与权衡。他没有打断岑深,任由那饱含痛苦与愤怒的叙述,将一段尘封的边关悲剧血淋淋地撕开,展露在这风雪客栈之中。

“所以,你杀了那名校尉。”待岑深话音落下,喘息稍定,宋慈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确认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岑深抬起头,眼中血丝未退,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是。我杀了他。就在敌军退去,他还在中军帐中饮酒作乐之时!我砍下了他的头!”他的声音里没有后悔,只有淋漓的快意和深沉的悲怆。

宋慈微微颔首,终于将从袖中取出了那枚青铜腰牌。冰冷的金属在灶火光下反射出幽暗的光泽,上面模糊的图案和“戍”、“卒”等字样,以及那暗褐色的污迹,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枚腰牌,”宋慈将腰牌示于众人,目光却牢牢锁定岑深,“是在囚禁李小姐的马车座位下发现的。岑壮士,这,可是你的东西?或者,它本该属于那位校尉?”

岑深的目光落在腰牌上,瞳孔骤然收缩。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是一种秘密被陡然揭穿的震惊与本能防御。他死死地盯着腰牌,尤其是上面那暗褐色的痕迹,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是他的。”

“上面的血迹,”宋慈步步紧逼,“是校尉的,还是……你那位死去同袍的?亦或是,你自己的?”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直接刺向了事件最核心的惨烈之处。

岑深闭上眼,仿佛不愿再去回想那噩梦般的场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鸣:“都有……上面……沾着我兄弟的血……也沾着那个畜生的血!”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是刻骨的仇恨与痛苦:“我本想带着他的头和一众兄弟的联名血书,回去告发!可他们……他们根本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将我拿下!我只能杀出重围……这腰牌,许是那时搏杀中掉落,不知为何竟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自己也对腰牌出现在马车上感到极度困惑和意外。

宋慈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岑深的震惊不似作伪,他对腰牌出现在马车上的茫然,也显得真实。这枚腰牌,似乎成了一个意外的变量。

“如此说来,你并非预谋将腰牌遗落。”宋慈沉吟道,“那么,它出现在马车上,或许只是巧合,被你不慎掉落,又被辛大或辛二拾取,抑或是……有他人,故意将其放置于此?”

“故意?”辛二立刻叫了起来,“谁他妈会故意放这玩意儿?肯定是这杀才自己掉的!这就是他杀人的铁证!”

宋慈没有理会辛二的叫嚷,他转向岑深,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岑壮士,你承认需要钱,承认与李小姐有过接触,承认昨晚亥时前后去过后院。店家可以作证你那时从后院回来,身上带着寒气。现在,这枚属于你杀死之人的腰牌,又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的马车上。所有线索都指向你,你仍坚持否认杀害辛大吗?”

压力如同实质,重重压在岑深肩上。他需要钱的理由如此沉重,使得他的动机比单纯的谋财更加充分;他的行踪有人佐证;关联物品出现在核心现场。无论从动机、时机还是物证上看,他都像是那个最合理的凶手。

岑深挺直了那微微佝偻的脊背,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迎着宋慈的目光,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我,岑深,对天起誓,若杀了辛大,叫我天打雷劈,死后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他以最惨烈的方式发下了毒誓。在这个信奉鬼神的时代,这样的誓言,具有极大的分量。

大堂内再次安静下来。众人神色各异。辛二满脸不信,王书安将信将疑,瑞娘眼神茫然,李珊瑚微微蹙眉,似乎在重新评估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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