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谣言织网(1/2)
回到榆山县衙为他准备的临时住所,宋慈并未立刻歇息。书房内烛火通明,他端坐案前,铺开一张素笺,老书吏在一旁默默研墨。空气中弥漫着墨锭化开的清香,与窗外渗入的夜寒交织在一起。
宋慈提笔蘸墨,笔尖悬于纸上方寸之间,却并未立刻落下。他闭目凝神,白日里在市井茶馆听闻的种种流言碎片,与王贡生那饱含屈辱与惊惧的供述,在他脑海中交错、碰撞、拼接。他需要将这条由谣言编织而成的、扭曲的链条,清晰地还原出来。
笔尖终于落下,沉稳而有力。他在纸的中央,写下了“王贡生家窃案”六个字,画了一个圈。
“此为源起。”他像是在对老书吏说,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时间,月前,王家老夫人寿辰,聘请戏班,于前院唱堂会。内宅空虚。”他在旁边标注了时间与背景。
“事件:贼人撬窗潜入西厢房。惊醒抱病休憩的王夫人。王夫人受惊尖叫后晕厥。贼人慌乱,窃取少量金银首饰后逃逸。王夫人失落一只睡鞋。”他在“源起”下方,延伸出几条线,分别写上“入室”、“惊扰女眷”、“窃财”、“失鞋”。
“此为事实,简单,清晰,并无甚离奇之处。”宋慈的声音平静无波,“然,此事被某些知情人泄露。或是当晚宾客中眼尖者窥见异常,或是王家仆役未能严守口风,又或是地保巡夜察觉蛛丝马迹……总之,秘密如同堤坝蚁穴,一旦出现,便难阻挡。”
他在“源起”旁另起一列,写下“初阶流言”。
“初阶流言,始于事实,略作渲染。”他笔走龙蛇,“‘王家唱戏那晚进贼了!’‘听说偷了不少值钱东西!’‘好像还把王夫人吓晕过去了!’‘啧啧,房里就一个女人家……’”他在旁边写下关键词:“盗窃”、“惊晕”。此时,流言尚在事实框架内,只是增添了细节想象和对他人家事的好奇。
“然,人性喜猎奇,好以最大恶意揣度隐私。”宋慈的笔锋转向另一列,写下“二阶流言”,“‘晕过去?怕不是那么简单吧?房里就一个妇人,贼人好几个……’‘听说不止偷东西,怕是……把人给……玷污了?’”他写下“轮奸?”二字,并在后面打上了一个问号。至此,流言开始质变,从财产侵犯滑向性暴力想象,满足了传播者隐秘的刺激感。
“这‘轮奸’二字,一旦出口,便如野草疯长。”宋慈的笔迹愈发冷峻,开辟第三列,“三阶流言”。“‘何止玷污!听说那伙贼人凶残得很,完事后还把人的脚给砍了下来!为了灭口,还是有什么怪癖?’”他在旁边重重写下“剁足!”。恐惧与血腥元素的加入,让流言的冲击力呈指数级增长,彻底脱离了事实轨道,变成了一个恐怖传说。
“至于贼人身份,”宋慈在流言链条的最末端,写下“终阶附会”,“最初或是‘几个小毛贼’,但随着故事越发骇人,普通的毛贼已不足以承载这故事的‘分量’。于是,需要更凶恶、更传奇的人物来匹配。平方县通缉的江洋大盗‘金铃子’,名头响亮,恶行累累,正是最合适的‘主角’。”他写下“金铃子(江洋大盗)”,并用线条将前面所有的骇人元素都与这个名字连接起来。
一张清晰的谣言演化图呈现在素笺之上。从源起的简单窃案,经过“惊晕—轮奸—剁足”的层层升级,再到作案者身份从“毛贼”到“悍匪”直至“金铃子”的终极附会,一条完整的、扭曲的谣言链条,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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