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孤军浴火(2/2)

但危机远未解除。他们虽然抢到了一些粮食和箭矢,但数量有限,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不过是多撑几日的口粮。更重要的是,他们捅了马蜂窝,曹彬绝不会善罢甘休。天一亮,大规模的搜山检海必将开始。

“不能停!往山深处走!”朱棣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冷静。他亲自断后,看着最后几名士兵踉跄着冲入山林,这才转身跟上。他的甲胄早已在之前的搏杀中破损不堪,脸上、手上添了数道新伤,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骇人。

这一夜,是在无尽的跋涉和高度紧张中度过的。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脚踩在落叶枯枝上的沙沙声。伤员的呻吟被死死压在喉咙里,因为任何多余的声响,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黎明时分,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山谷,有一条细小的溪流穿过。朱棣下令就地休整一个时辰。

士兵们几乎瘫倒在地,也顾不得冰冷,趴到溪边贪婪地饮水,然后掏出怀里那点沾着血污和泥土的生米,小心翼翼地咀嚼着。没有人抱怨,经历了采石矶的饥饿和绝望,这点来之不易的食物,已是天恩。

朱棣靠在一块岩石后,朱能挣扎着走过来,低声道:“将军,清点过了,还剩一千八百余人,人人带伤,轻重不等。箭矢抢回来大约两百捆,粮食…省着点,够吃三天。”

朱棣默默点头。一千八百残兵,三天口粮,身处敌境,四面皆敌。这局面,比在采石矶时似乎更加绝望。但奇怪的是,他心中那股被朝廷抛弃后的暴戾和空虚,反而被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坚韧的东西所取代——那就是生存下去,并让敌人付出代价的赤裸欲望。

“让还能动的弟兄,轮流警戒。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朱棣吩咐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把缴获的宋军衣甲,挑合身的换上。”

朱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穿着明军衣甲在这北岸活动,无异于黑夜里的明灯。换上宋军的衣服,虽不能完全掩人耳目,但至少能增加一些迷惑性。

休整的时间短暂而宝贵。士兵们默默更换着从死去宋军身上剥下的衣甲,动作麻利,眼神麻木中透着一丝习惯性的凶狠。他们不再是那支纪律严明的大明边军,而是一群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亡命徒。

日头升高,林间的雾气渐渐散去。斥候带回消息,大队宋军已经出营,正沿着山脚展开拉网式的搜索,并且悬赏捉拿“朱棣残部”的告示也贴了出来。

“看来曹彬是铁了心要我们的命了。”朱棣冷笑一声,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他想把我们当兔子撵?那就看看,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他召集了几个头脑尚且清醒的中低级军官(高级将领几乎已损失殆尽)。

“我们人少,不能硬拼。从今天起,化整为零!以百人队为单位,分散行动!约定暗号和集结地点。”朱棣开始布置,思路清晰得可怕,“我们的目标有三个:第一,活下去;第二,寻找一切机会,袭扰宋军的粮道、哨卡,杀他们的落单士兵,抢我们需要的一切!第三,摸清周边地形和宋军的布防情况!”

他看向这些脸上带着伤疤和疲惫,眼神却如同饿狼般的军官,沉声道:“记住,我们现在是北府军!没有后勤,没有援兵!每一口吃的,每一支箭,都要从敌人手里夺!对敌人,不要俘虏,不要仁慈!我们要让曹彬知道,放我们过江,是他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

“诺!”军官们低吼应命,眼中燃烧着认同的火焰。这种脱离了朝廷桎梏,纯粹为了生存和复仇而战的模式,反而激发了他们骨子里最原始的野性。

接下来的数日,对于占据江北的宋军而言,仿佛一夜之间凭空多出了无数根看不见的毒刺。

一支二十人的宋军巡逻队,在一条小路上被全歼,尸体被扒得精光,箭矢干粮被搜刮一空。

一处位于山坳的小型粮草转运站,在深夜被突袭,守卫被杀,少量存粮被焚毁。

几个外出征粮的宋军士卒,再也没有回到营地。

……

袭击规模都不大,但频率极高,手段狠辣,一击即走,绝不停留。而且袭击者穿着宋军衣甲,行动如鬼魅,让宋军防不胜防,基层士卒人心惶惶,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营啸。

曹彬接连收到这些报告,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朱棣这支残军,非但没有在围剿中迅速覆灭,反而像病毒一样扩散开来,利用地形和化整为零的战术,在他的后方不断地制造着麻烦和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