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洛阳见福王朱常洵(2/2)

福王身躯一震,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马上又恢复了那种淡然的神色。他缓缓说道:臣从来没有过当皇帝的想法。先帝当年,也从未说过要让臣当皇帝。陛下若是要以此来怪罪臣,那臣只能喊冤枉了。这国本之争,是朝臣们争,不是臣想争。

崇祯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王叔没有当上皇帝,也未必不是好事。想我皇父泰昌帝,在位不过一个月便龙御归天;我皇兄天启帝,劳心劳力七年,也不过二十三岁便撒手人寰。当皇帝,又如何?还不是早早就驾崩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轻松了些:倒是王叔,虽然困在这洛阳城中,却也得以逍遥快活,不必像朕这样日夜操劳,殚精竭虑,不也很好么?

福王听了,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逍遥快活?不过是一个囚徒罢了。人所住的,不过三尺床榻;人所吃的,不过一日三餐。偌大的王府,金银无数,又有何用?日日困在这里,与囚犯何异?

他说到这里,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悲凉:这些年来,臣每日醒来,看到的都是这府中的高墙;每日入睡前,想的都是何时能再见父皇母妃。

崇祯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当皇上,又何尝不是囚徒?还有无数士大夫在监视着一言一行,盯着朕的每一个动作,评判朕的每一个决定。稍有不慎,便是。王叔年轻时在京城,也体会过那种感觉吧?

福王一听,眼中骤然迸发出恨意,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那些东林党!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当初国本之争持续了十数年,东林党为了阻止福王成为太子,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时刻盯紧了福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许他有一丝一毫的僭越不当之举。福王多看了眼朝仪的礼器,就被参奏有窥伺之心;多说了句对朝政的看法,就被弹劾藩王干政;甚至连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要被人挑刺。

最后,他们还逼着万历皇帝让福王就藩,强行将他从父母身边拉走,赶到这洛阳来。那一年,福王才二十五岁。万历四十八年,万历驾崩,福王连回京奔丧都不被允许,只能在洛阳遥祭,痛哭失声。

要说福王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些江南的东林党人了。

崇祯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同情:就连神宗皇爷,贵为天子,不也对那些人无可奈何么?

福王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他当然知道。万历皇帝后期二十多年怠政,很大原因就是长年累月与朝廷文官的斗争让他心力交瘁,万历与整个文官集团斗了十几年,最终还是累了,那种无力感、挫败感,让一代君王选择了消极怠工。

父子二人,不知经受了多少精神折磨。

崇祯话锋一转,声音中带着一丝诱惑:王叔,朕有意让你去江南,代朕监察百官,体察民情。也让王叔亲眼看看,那些江南士大夫,是不是真如他们嘴里唱的那样道德高尚、品格无瑕、两袖清风。王叔,意下如何?

福王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芒。

监察百官!那是何等的权力?那可不是困死在王府里的空头王爷能触碰的!如果真能去查一查那些江南文人,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贪赃枉法的勾当,简直是解了自己十几年的心头之恨!

他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但很快,理智又占了上风。福王摇了摇头,苦笑道:陛下,这种事是办不到的。先皇当年都办不到,何况是现在。藩王干政,这是违背了祖训,是大逆不道。那些人,绝不会允许的。他们会群起而攻之,陛下也会被他们围攻。

崇祯却胸有成竹,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王叔,若是朕说能够办到呢?当然,王叔也必定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有失才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站起身来,走到福王身边,声音变得柔和而真诚:

王叔,这世上已经只有你是朕最亲近的人了。皇父早逝,皇兄早逝,如果连王叔都不帮朕,朕还能依靠谁?

福王听到这句话,身躯再次一震。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侄儿——不,是年轻的皇帝。崇祯的眼神是那样真诚,那样恳切,没有丝毫的虚假。

这一刻,福王眼神中竟焕发出了久违的光芒。

十三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还有价值,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自己的人生还有意义。

崇祯接着说道:王叔,朕还有意带着堂兄由崧回京,正好也让他去看望一下他的祖母。郑皇贵妃这些年身体还好,但毕竟年事已高,想来也是想念孙儿的。

福王的母亲郑贵妃,如今依然健在,已经六十多岁了。

福王听到这里,连忙点头,眼中涌起一丝湿润:那当然好!那当然好!让孩子去看望母妃,她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的。臣这些年不能回京尽孝,心中愧疚不已。若是由崧能去,也算是替臣尽一份孝心了。

崇祯高兴地拍了拍福王的肩膀:那就这么定了!朕在京城,也算是有了个亲人了。

福王望着崇祯,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