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2/2)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轻轻握住了予乐安挡在脸上的手腕。

予乐安抗拒地想要抽回,却被他更轻柔而坚定地握住,然后慢慢拉开露出了那张布满泪痕的脸。

沈行小心翼翼地抚上予乐安的脸颊,替他擦去不断滚落的泪珠。

他的眼神不再冰冷,也不再充满风暴,而是沉淀着深重的懊悔。

“对不起……”

沈行开口道。

“乐安,对不起。为我曾经做过的所有混账事道歉。”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予乐安盈满泪水的眼睛,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也可能是最漫长的一次忏悔:

“为我高中时和你试试,却又轻易地说结束道歉,那时的我,根本不懂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尊重,轻易地践踏了你的真心。”

“为我后来因为不甘和扭曲的占有欲把你骗到公寓,对你……对你做出那些不可饶恕的事,不顾你的哭求和反抗……道歉,那是强迫,是伤害,是犯罪,我没有任何借口,我错的彻底。”

“为我后来一次次地威胁你,用你最在乎的母亲来逼迫你屈服……道歉,我利用了你的软肋,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为我明明看到你痛苦,看到你恐惧,却依旧自以为是,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甚至……甚至享受那种掌控感,直到把你逼到彻底崩溃……道歉,我毁掉了你本该平静的高中生活,我让你承受了那么多不该承受的痛苦和阴影。”

他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列举着自己过往的罪行,没有丝毫的回避和美化。

那些予乐安以为他早已遗忘或不屑一顾的细节,他都记得,并且在此时郑重地为之忏悔。

“我从小……或许就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去爱一个人。”

“我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得到,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我以为那样就是全部,是你……乐安,是你当初主动走向我,像一束光,试图照进我那片冰冷混乱的世界。”

他凝视着予乐安,眼神脆弱:“如果那时候没有你,我可能真的会一直那样孤独又傲慢地走下去,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是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也是我……亲手摧毁了它。”

“你彻底离开之后我才真正明白我失去了什么,也才看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段时间我过得并不好,不是想博取同情,只是陈述事实,我睡不着,整夜整夜地失眠,一闭上眼就是你最后看我的眼神,那么绝望,那么恨。”

“我开始去看心理医生,每周一次,雷打不动,医生说我有严重的共情障碍和偏执型人格倾向还有……算了,很可笑吧,我这样的人,才知道自己‘有病’。”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语气平静却沉重。

“药也一直在吃,就在车里。”

他示意了一下储物格,“舍曲林,阿普唑仑……一开始是医生开的,后来几乎成了依赖,不吃药那些混乱的念头和毁掉一切的冲动就很难压下去。”

“我学着在咨询室里一遍遍去剖析自己那些恶劣行为的动机,去正视我带给你无法磨灭的伤害,过程很痛苦,比我想象中难熬千百倍,但这是我必须承受的,是我欠你的,也是我欠我自己的。

“我知道,一句道歉太轻了,根本无法抵消你受过的伤,我不求你原谅,乐安,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也不敢奢望我们能回到过去。”

“我只是……只是想请求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认识我的机会,一个让我用以后的所有时间,去弥补,去证明我已经知错,并且在努力改变的机会?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伤害你的沈行了,我真的在学着怎么去尊重,去爱护。”

他说了很多,将内里的狼狈悔恨和那一点点笨拙的渴望都赤裸裸地摊开在了予乐安面前。

车厢内陷入了沉寂,予乐安怔怔看着沈行,脸上泪痕未干,大脑因为这番过于冲击的道歉和告白而一片混乱。

他用力地咬着下唇,泪水无声地淌落,予乐安偏过头,固执地不肯再看沈行一眼。

“我不想看到你……”他重复着,“沈行,我现在真的不想看到你。”

沈行看着他脆弱又倔强的侧影,心脏一阵阵揪紧。

他压下喉咙间的哽塞,声音放得极:“好,那要怎样你才能好受一点?”

“我想回去,我现在就要回去,还有……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算我……最后一次求你。”

“好......”沈行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允。

“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我自己能回去,不用你送。”

沈行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坚持,“好。”他再次应道,“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

予乐安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立刻伸手去开车门,双脚落地时还有些发软。

夜风的凉意吹在他泪痕未干的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带来了清醒。

予乐安没有回头,朝着与大学宿舍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背影单薄而决绝。

沈行坐在驾驶座上,他透过车窗,看着予乐安的身影踉跄却坚定地融入夜色,走向的却不是回学校的路。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压抑的痛楚和担忧。

予乐安确实没有回宿舍,此刻的他无法面对安静的宿舍和可能会关心询问的赵清漓。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可以让他暂时逃离这一切,让混乱思绪和未散屈辱得以安放的地方。

予乐安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看见一家酒吧闪烁的霓虹招牌,他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