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诗(1/2)
穆希刚一坐下,便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同时袭来。
“大姐。”坐在邻桌的沐珍立刻凑了过来,脸上挂着甜美得近乎虚假的笑容,声音刻意放得很软,“你真是深藏不露呀!那琴弹得,连妹妹我都听呆了,姐姐瞒得我们好苦呢!”
她一边说,一边给穆希敬酒,竭力掩饰眼底深处的嫉恨。
穆希不动声色地回敬一杯,淡淡应了一声:“妹妹过誉了,那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她不想应付沐珍这虚情假意的试探,心想我弹的比你好那是应该的,刚才那番琴技,可是在冠绝天下的乐师教导了数十年的情况下才磨练出来的。
而跟她之间隔着沐珍的沐柔,则毫不掩饰地用那双充满怨念的眼睛死死盯着穆希,那眼神,几乎要将穆希生吞活剥。
可恨!明明不久之前还是个傻子,现在居然抢走了所有的风头,甚至得了江陵王的青睐!
像沐珍这种一直以来都比她出色、比她受宠的,沐柔反倒没多少嫉恨之情,但她实在受不了,一个向来被视作沐家耻辱的白痴如今压过她!
穆希并不在乎这两道视线的夹击,但那江陵王时不时飘过来的打量让她如坐针毡,方才在琴弦上挥洒的意气瞬间消散,只想立刻找个借口脱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主位上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耳般再次响起。
顾玹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琉璃杯沿,目光却越过满座宾客,落在角落里的穆希身上,她正低头小口啜饮着清茶,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姿态淡然。
“沐大人果然好福气,沐家不愧是兰城第一等的人家。”顾玹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令爱沐大小姐,才情卓绝,令人叹服。想必府上其他公子小姐,亦是家学渊源,才学不凡吧?”
“殿下过奖。”沐有德闻言,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声音有一丝颤抖,“下官惭愧!犬子愚钝,小女们也不过是略通些诗书罢了!”
他一边谦辞,一边忙不迭地转头,对着自己儿子的方向急声催促道:“辉儿,还不快给殿下敬酒!”
狂喜瞬间冲昏了沐有德的头脑——王爷居然又主动问起了沐家的子女?!机会!天大的机会!
沐辉先是一愣,随即迅速起身,脸上强装镇定,心脏却擂鼓般狂跳,他端起酒杯,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将那段早已请人精心雕琢、背得滚瓜烂熟的颂词,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地念了出来。词藻华丽,极尽溢美之能事,将江陵王顾玹的武功和他代表的天家威仪捧到了云端。
他念词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细微的颤抖,后背更是沁出了一层薄汗,当真正站在这位天潢贵胄面前,近距离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自然流露的不容置疑的威压时,沐辉才惊觉自己认为父亲之前对这位郡王上心是“小题大做”是何等可笑。
顾玹并未刻意释放什么气势,他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指尖轻点着酒杯的边缘,深邃的眼眸随意地瞥来几眼,便能压得沐辉几乎喘不过气,曾经心中那点自视甚高早已烟消云散。
好不容易念完,沐辉只觉得口干舌燥,惴惴不安地等着顾玹发话。
顾玹脸上浮现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笑意,微微颔首,声音清朗:“沐公子有心了,词作甚佳。”
这简短的客套夸赞,如同甘霖降下,瞬间让沐有德脸上的狂喜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激动得嘴唇哆嗦,就要顺势大肆推销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儿子,明里暗里拐几下说他还没受封官职什么的。
可就在沐有德张口欲言的刹那,顾玹的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
顾玹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目光掠过满座宾客,朗声道:“今日得见沐家公子和小姐的才情,本王甚是欣喜。此情此景,花好月圆,宾朋满座,实乃盛事。”
他略作停顿,似乎是意兴大发,随口吟道:“琼筵承玉露,宾主尽欢颜。”
吟罢,顾玹环视全场,沉声道:“如此良辰,岂可无诗?本王方才兴之所至,得了两句,却觉意犹未尽。不如诸位才俊皆以此情此景为题,即兴赋诗一首,共襄盛举,以尽今日之兴,如何?”
此言一出,席间瞬间微妙地安静了一瞬,随即又爆发出更大的附和之声,许多自以为窥得这位殿下心思的人,眼睛都亮了起来——殿下这是要多听些奉承他的漂亮话了!方才沐家小子那通马屁显然拍对了地方,殿下大悦,还想听更多!这是绝佳的露脸机会!
沐有德到嘴边推销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一时有些发懵,但很快又被“王爷赏识我家才情”的念头冲昏,连忙用眼神示意儿子赶紧再准备一首。
穆希借着酒杯的遮掩撇了撇嘴,她只觉得四面聒噪,一点意思也没有,并不打算参与这浩浩荡荡的拍马屁大军,唯一庆幸的就只有顾玹的注意力似乎已经不在她身上。
沐珍心中暗喜,面上带着最得体的、带着羞涩与仰慕的笑容,一边悄悄打量穆希,一边心中飞快盘算着如何作一首惊艳的诗让江陵王另眼相看。
而沐柔则是又怒又怨,她最讨厌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了,她甚至都没心思记背那些提前找人代写好的诗,现在是一点墨水都甩不出来!但是,但是不作出好诗,又不可能在江陵王面前露脸!可是,可是让她作诗不如杀了她!怎么办啊!算了,豁出去了,不管怎么都得作一首!
而最没存在感的沐婉,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木讷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饭菜。
席间的官员、名流、才子们争先恐后,绞尽脑汁,将毕生所学的华丽辞藻堆砌起来。诗句如同流水般涌出——
“殿下仁风泽江陵,黎庶沐恩仰天颜”,“天家气度今始见,德被四方颂圣贤”。
“殿下金口玉言开,珠玑落盘引凤来”,“两句已夺造化功,羞煞江陵众诗才”。
“愿作殿下阶前草,沐得春风万年青”,“明月常随殿下侧,清辉永照忠义心”。
一时间,席上谀词如潮,马屁震天。每个人念完,都带着期待的目光望向主位。
而顾玹,始终端坐其上,面上挂着一抹淡漠疏离的微笑,他端着酒杯,偶尔浅啜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激情吟诵的人,像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异色瞳中映着席间众人或谄媚、或紧张、或故作清高的脸,看不出情绪,只是嘴角隐约流露出些许嘲弄的意味。
听了一会儿后,顾玹微微抬手,压下那些喧闹:“诸位文采斐然,令本王叹服,不过似乎还是少了点韵味。沐大人,可否让令郎令爱再出来作几首诗,为席间增添光彩?”
沐有德一愣,随即连连点头:“这是自然!能为殿下作诗,是沐家的无上荣耀!”
说罢,他马上对沐辉使了一个眼色。
沐辉得令,马上默写起早就请人雕琢好的颂诗,“作”了一首,和父亲沐有德一样,文词华丽,语句堆砌,极尽阿谀之能事,比之前那首颂词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这番花哨的马屁,顾玹只是淡淡地敲了一下酒杯:“不错,好文采。”
沐有德看出顾玹的敷衍,不禁汗流浃背,又想起穆希,马上道:“犬子不才,未能颂尽殿下功绩,下官再令小女来作一首。”
他本意是再喊穆希出来露个脸,但沐珍此刻已经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起身,道:“父亲,女儿愿和弟弟一起,为殿下献诗,为大承凯旋的英雄献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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