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春棠下落(1/2)
四周瞬间只剩下车轮滚动和风吹帘子的声音,穆希不由得眉头紧锁,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失落和焦躁,就像听到一个精彩的故事突然断更,吊足了胃口却没了下文。
她向来爱好音律,但对西域的音乐又涉猎不深,自然充满了好奇,十分想听完全曲,可那吹奏乐曲的人是顾玹,这令她生生压下了好奇心,强迫自己不去畅想后面的内容。
然而,停顿了几秒后,顾玹唇边再次流泻出笛声,但这一次却不是街上刚才那首曲子的后续,而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西域曲调,风格有些幽深,带着某种神秘的祭祀感,旋律层层递进,听得穆希再次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全神贯注地捕捉着每一个音符。
就在乐曲情绪积累到最高点,即将让祭祀之声直达天庭的那一刻——笛声再次毫无征兆地断了!
穆希:“!!!”
她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了裙裾,贝齿轻轻咬住下唇。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这煞星他绝对是故意的!故意以这些对她来说新奇独特的曲子,却偏偏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下,让她产生无解的好奇!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她气得暗暗磨牙,却又拉不下脸主动去问,只能自己生闷气,更加焦躁起来。
果然,窗外安静了片刻后,又响起了第三首曲子。
这首的风格又与前两首不同,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思念,旋律优美动人,听得穆希的心绪也跟着起伏,纵然她努力压抑自己的好奇心,也还是被这伤怀的情绪感染。
当然,那笛声也如之前一样,再一次在她最投入的时候突兀地停止了。
这下,穆希终于忍无可忍!
她猛地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抽出一支前些日子闲来无事自制的木笛,凑到唇边,深吸一口气,一首充满金戈铁马之势、带着凛然杀气的《封狼居胥》曲骤然响起,此曲乃是东汉时期的名家为歌颂冠军侯霍去病“封狼居胥、饮马瀚海”的无上功绩所作,其乐声高昂激越,充满力量的音符如同利剑出鞘,瞬间撕裂了周围的空气,意图盖过那可能再次响起的骨笛声!
她试图用自己的旋律掌控周围的声音,将那个讨厌的家伙和他的破笛子彻底驱逐出自己的听觉世界!
而且,穆希特意选择了这首曲子,也是在用冠军侯将匈奴杀得闻风丧胆的典故,暗暗讽刺顾玹身上的异族血统,以此还击。
然而,就在穆希的《封狼居胥》吹奏到最为激昂的段落时,窗外,那苍凉的骨笛声竟再次响起!
顾玹一改之前的伤怀曲风,吹奏起一首同样充满力量、节奏极强却有着强烈异域风情的西域战歌,两种风格迥异、却同样磅礴大气的音乐骤然碰撞在一起,迸发出了异常精彩的火花!
没有预演,没有商量,一场即兴的、酣畅淋漓的笛音竞奏,就在这官道之上突兀地展开!
木笛清越激昂,如中原将士冲锋陷阵;骨笛苍凉豪迈,似西域骑兵驰骋沙场。
两股音流时而交织缠绕,时而各自为营,互不相让,却又奇异地形成了一种激烈而精彩的对抗与和谐。
周围的车马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护卫、仆役,甚至其他马车里的人都忍不住侧耳倾听这难得一闻的精彩合奏。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旷野中回荡。
马车内,穆希握着微热的木笛,胸口微微起伏,方才全心投入演奏时还不觉得,此刻停下来,竟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酣畅和一丝微妙的悸动。
她没想到,顾玹的笛艺竟如此高超,能跟得上她的节奏,甚至能与她分庭抗礼。
车窗外,顾玹也收了声,片刻寂静后,他带着真诚赞赏的声音低低传来:“大小姐笛艺超绝,慷慨激昂,在下佩服。”
他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说完这句,他便不再多言,也不再吹奏,穆希只听得马蹄声达达,感觉他似乎放缓了速度,渐渐落在了她的马车后面。
穆希坐在车内,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竞奏,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扰乱了她试图维持的心平气和,她十分讨厌他的种种刁难和捉弄,却又无法否认方才那一刻音乐带来的纯粹快乐与共鸣。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莫名有些烦躁。
这家伙,真是让人无法理解……说到底,作为一个郡王,在场身份最尊贵的人,他干嘛不在马车里躺着,非要在外面骑马,还非要和她的马车并行?难道是为了一直盯着她吗?自己还是得谨慎一些才行……
就在这时,坐在穆希身旁的小桃仿佛大梦初醒般,激动地用力拍起手来,小脸因兴奋通红:“小姐!您吹得真是太好了!还有江陵王殿下,你们刚才合奏得真是太精彩了!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笛声!就像……就像两只凤凰在天上飞着打架一样!”
穆希缓缓放下手中的木笛,表情淡淡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悦,纠正道:“不是合奏,是竞奏。”
小桃一愣,见小姐脸色似乎不太好,连忙改口:“哦哦!是竞奏!嗯,不管怎样,当然是小姐您更胜一筹!您的笛声就像……就像带着千军万马,一下子就把殿下那西域调调给压下去了!还是小姐最厉害!”
穆希瞥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木笛仔细收回锦囊中,方才那场酣畅淋漓的音乐交锋带来的微妙悸动,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小桃见小姐神色缓和,胆子又大了起来,凑近些,好奇地压低声音问道:“不过小姐……我觉得有点奇怪呢。”
“奇怪什么?”
“就是……江陵王殿下呀。”小桃歪着头,压低了声音,“我听府里人说,江陵王殿下他是从京城到西南那边去平叛的大将军,对吧?那应该是很威风、带着很多士兵才对呀?可是咱们这一路同行上京,奴婢怎么都没看见大队的兵马呢?就只有成锋侍卫他们几个随从跟着,这哪像个大将军凯旋的样子呀?”
穆希闻言,眸光微凝,沉吟片刻,脑中飞快地回忆起大承王朝近些年来颁布的兵制律法。
“你不知道也正常。”穆希耐心地解释道,“大概是四五年前开始,依照朝廷近年颁布的新制,为防武将拥兵自重,大多数将军已不能如从前那般自行招募、长期统领固定的私兵部曲了。朝廷的军队大多长期驻扎在各个地方固定的军镇、卫所。”
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有战事,朝廷会派遣将领持兵符印信,前往指定的驻军地调兵遣将。战事结束后,将领交还兵权,返回朝廷述职,其所统领的军队则各回其驻地,并不会随着将领长途跋涉。江陵王殿下他应是平叛之后,将西南驻军交还,只带着自己的亲卫随从返京。”
小桃听得似懂非懂,张大了嘴巴:“啊?原来是这样。那……那当大将军好像也没那么威风了嘛?打完仗兵就没了?”
穆希轻轻点头:“是啊,打完仗就没了……”
这样更方便朝廷卸磨杀驴,也又一次狠狠削弱了本就孱弱的大承军力,穆希这些日子里,早就了解到,在她死了的这三年里,大承又丢了几个边郡给那些北方的夷狄。
顾玹现在这般轻装简从,也从侧面印证了如今皇室对兵权的忌惮和掌控之严,纵然是他这种拥有皇室血脉的郡王、当今皇帝的亲子,也得严格遵守这种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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