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似是故人来(2/2)

然而,顾玹的动作比她更快!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力道极大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而有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之大,让她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捏碎,剧烈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放开我!”穆希挣扎,声音带着惊怒和痛楚。

“玉佩,我知道是你拿的。”顾玹不为所动,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又冷了几分,“交出来,别挑战我的耐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玉佩!”穆希咬牙,忍着剧痛否认。

她心里愤愤不平,又体会到了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呸,什么你的玉佩,那明明是我的玉佩,是父亲送给我和兄长的礼物!这贼喊捉贼的家伙!真是倒霉死了,这家伙居然出现在沐府的宴会上,居然也是个有身份的!

顾玹看着眼前这张虽然清秀却陌生的脸,方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和悸动早已被怒火取代,他微微俯身,逼近穆希。

顾玹的声音压得更低,令人不寒而栗:“小贼,我不喜欢欺负女人。但如果你执意要偷我的东西,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冰冷的杀意毫不掩饰,穆希心头一凛,知道这绝非虚言恫吓,她不能硬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眼波流转,随即猛地抬头,目光越过顾玹的肩膀,脸上瞬间换上一种如释重负的惊喜,看向他身后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哎呀,夏嬷嬷!您可算来了!快!这里有人非礼啊!救命——!”

顾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攥着穆希手腕的力道下意识松了一丝,同时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然而他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摇曳的竹影和清冷的月光。

哼,上当了!

就在顾玹回头的间隙,穆希眼中寒光一闪,另一只手迅捷探出,拇指和食指精准而狠厉地戳向顾玹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的某个穴位。

“嘶!”顾玹只觉得手腕内侧传来一阵强烈的酸麻刺痛感,仿佛被细针狠狠扎了一下,整条手臂的力量瞬间一滞,那铁钳般的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就是现在!

穆希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顾玹的胸膛,她顾不上手腕的剧痛,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撒腿就跑,朝着竹林通往宴会厅后室的那条小径狂奔,青色的裙裾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仓惶的流光,瞬间就消失在茂密的竹影之中。

“……”顾玹站在原地,右手手腕处那残留的酸麻感异常清晰的告诉他竟然被这小丫头耍了两回。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手腕内侧被戳中的地方。

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被戏耍的怒火,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探究。

这小丫头不仅胆大包天偷他东西,竟还有如此刁钻的身手?刚才那一下,绝非胡乱为之,是极其精准的点穴!一个小丫鬟,怎么会有这等本事?

他望着穆希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那方向似乎通往宴会厅?

怒火在胸腔中翻腾,玉佩丢失的烦躁和被一个小丫头耍弄的耻辱感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拳头无意识攥紧。

但顾玹毕竟是顾玹,短暂的恼怒后,强大的理智迅速回笼,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眼底的波澜瞬间平复,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寒。

他整了整方才因动作而略显凌乱的素色外袍,随后迈开长腿,也朝着宴会厅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

呵,既然已经确定她人在沐府上,那就好办了。

穆希几乎是撞进了宴会厅后室连接回廊的门。

“哎哟!”一声低呼,穆希和一个正要推门出来的身影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大、大小姐?!”来人正是被沐有德急派出来寻找穆希的赵嬷嬷。

她捂着被撞疼的肩膀,看清是穆希后,脸上的焦急瞬间化为狂喜,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担忧覆盖:“我的祖宗哎!您可算出现了!您这是跑哪儿去了?老爷都快急疯了!那位殿下都离席了!这、这……”

赵嬷嬷语无伦次,都顾不得摆老嬷嬷的架子了,上下打量着穆希有些凌乱的头发和沾了尘土、甚至还有不明油渍的裙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您这是怎么了?夏嬷嬷呢?不是她带您……”

“赵嬷嬷!”穆希急促地打断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夏嬷嬷有问题,但她的事稍后再说!现在没时间了!快,帮我看看头发乱了没有?”

她迅速转过身,背对着赵嬷嬷,微微低下头。

赵嬷嬷被她这异常冷静又急迫的气势镇住,下意识地伸手帮她理了理散落的鬓发和微乱的发髻:“还、还好,就是有点松了,老奴给您拢拢……可是小姐,您这裙子……”

“进去再说!”穆希不等她说完,一把抓住赵嬷嬷的手腕,力道不小,拉着她就闪身进了灯火通明的后室。

后室里,一群盛装打扮、正准备上场的舞姬们看到她们进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们和这位大小姐排练过几次了,知道等会儿要举着轻纱屏风簇拥她出去献艺,可是,大小姐不仅差点迟到,现在怎么还一副狼狈的模样……

赵嬷嬷一进明亮的屋子,目光立刻死死锁在穆希裙摆上那块醒目的、带着油亮反光的污渍上,顿时如遭雷击,脸都白了:“天爷!这、这是怎么弄的?!油渍!这么大一块!还带着味儿……这、这怎么上台啊!现在去找替换的裙子也来不及了!这可如何是好!”赵嬷嬷急得团团转,声音都带了哭腔。

穆希却异常冷静,她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室内,最终,她将目光定格在了旁边梳妆台上,盯着那舞姬们补妆用的胭脂水粉,还有一盘用来登记她们姓名的黑色墨汁。

一个大胆到的念头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嬷嬷,别慌。”穆希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毫不犹豫地拿起那盒最细腻的白色香粉,又端起那碟浓黑的墨汁。

“小姐,您这是要……”赵嬷嬷和周围的舞姬们都惊呆了。

穆希没有回答,她眼神专注,动作迅捷地将大半盒香粉直接倒进墨汁碟中,用一支干净的眉笔快速搅拌,调出一种浓稠的、带着特殊光泽的灰黑色膏体。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穆希一手撩起沾有油渍的裙摆下缘,一手执起那蘸饱了墨粉的眉笔,竟对着那污渍之处,挥毫泼墨起来!

笔走龙蛇,大开大阖!

她下笔没有丝毫犹豫,笔锋或重或轻,或点或染,那原本令人尴尬的油渍,在她笔下迅速被融入一片嶙峋的山石轮廓之中,灰黑的墨粉巧妙地覆盖了油光,而山石的肌理感又完美地利用了油渍本身的晕染特性,紧接着,她笔锋一转,几笔流畅而遒劲的线条延伸向上,与裙摆上原本就绣着的、银线勾勒的潇潇翠竹瞬间融为一体,仿佛那翠竹正是从这山石缝隙中顽强生长而出!

寥寥数笔,一幅意境清幽、风骨傲然的竹石图便跃然裙上,那灰黑的“山石”不仅掩盖了油渍,更因其独特的质感和光泽,与银线翠竹形成鲜明对比,反而增添了一种水墨丹青般的写意风雅,同时,香粉浓郁的香气也迅速压过了残留的汤羹气味。

整个后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穆希这惊世骇俗、化腐朽为神奇的一手震得目瞪口呆,赵嬷嬷张着嘴,半天合不拢,看着那焕然一新的裙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艳。

穆希放下眉笔,轻轻掸了掸裙摆,看向赵嬷嬷和领头的舞姬,眼神清澈而坚定:“可以了。赵嬷嬷,烦请您等会儿去库房那边寻寻小桃——诸位姐姐,有劳各位与我一同登堂演出了。”

宴会厅内,气氛沉闷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本王醒酒回来了,希望没有扫了各位的雅兴。呵,沐大人家的园林也不错。”

江陵王顾玹去而复返,重新坐回主位。他罩着素色外袍,神色比离去时更显疏冷,仿佛周身都萦绕着一层看不见的寒冰,让试图上前搭话的沐有德和其他官员都讪讪地缩了回去,连丝竹之声都显得小心翼翼,不复之前的欢快。

“沐大人,您不是说,还有个别出心裁的节目要献给我么?”顾玹忽然发问。

“是,下官的确实有……”

沐有德如坐针毡,一边偷觑着顾玹的脸色,一边心急如焚地频频望向通往后室的方向,额头的冷汗擦了又冒,派去找穆希的管家和赵嬷嬷都杳无音信,这死丫头到底跑哪儿去了?!不会是怯场跑了?想到这种可能,沐有德眼前发黑。

坐在下首的沐珍,看着父亲那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再看看主位上那位俊美无俦却冰冷疏离的王爷,心中那份“救场”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就是现在!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最完美的笑容,正准备优雅起身,以最动人的姿态请缨献艺——

铮——!

一声突兀、清越的琴鸣,如同裂帛之响,骤然划破了宴会厅沉闷的空气!

这声琴音极其短促,却异常高亢、肃杀,仿佛金戈出鞘,瞬间摄住了所有人的心神,丝竹之声戛然而止,交谈的宾客们愕然抬头,连主位上一直意兴阑珊的顾玹,指尖敲击杯沿的动作也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眸抬起,第一次带着一丝明确的、不含厌烦的兴味,投向琴音传来的方向——那被一众舞姬和几扇轻纱屏风遮挡的后室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