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朝歌春生(2/2)

棚子是新搭的,木架上盖着厚实的油布,边缘垂着长长的穗子,风一吹哗哗响。十几个摊位已经有人占了,卖针线的陈婶正把绣着牡丹的帕子摆出来,隔壁卖糖人的李叔正捏着个孙悟空,引得一群孩子围着拍手。

“太师您看!”黄飞虎指着棚子尽头,那里搭了个小小的凉棚,几个老者正坐在竹椅上喝茶,旁边的石桌上摆着棋盘,“特意留了块地方给老人们歇脚,茶水摊的王婆说,往后天天免费给老人们烧茶水。”

闻仲刚要说话,忽然被一阵哭喊声吸引。转头一看,是个穿蓝布褂子的少年,手里攥着个破布包,正被官差领着往安置点走。那少年大概是想家了,抽噎着抹眼泪,官差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块麦芽糖递给他:“别哭了,到了安置点有热粥喝,还能跟着先生念书呢。”

“那是从孟津逃来的孩子。”黄飞虎在一旁轻声道,“家里遭了灾,就剩他一个了。咱们刚给他登了记,安排在城西的义塾,先生说这孩子识几个字,挺机灵的。”

闻仲走上前,摸了摸少年的头。少年怯生生地抬头,眼里还含着泪,却小声说了句:“谢太师。”闻仲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芝麻糕,塞到少年手里:“吃吧,吃完了去念书,往后好好出息。”

少年捧着芝麻糕,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咬着糕笑了起来,嘴角沾着芝麻,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夕阳把棚子的影子拉得老长,摊位上的人渐渐多了。卖菜的阿婆把新鲜的菠菜摆得整整齐齐,药铺的掌柜正给个小孩贴膏药,连算卦的周先生都挪了摊子,在凉棚下支起了卦幡。闻仲站在街角看着,忽然觉得这棚子像个小小的蜂巢,每个人都在里面忙忙碌碌,却又互相挨着,暖融融的。

黄飞虎递过来个刚买的糖画,是条腾云驾雾的龙。“太师尝尝?李叔的手艺又精进了。”闻仲接过糖画,阳光透过糖片,折射出七彩的光。他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忽然想起刚回朝歌时,朱雀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寒风卷着落叶跑。

“黄飞虎,”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看这朝歌,是不是像这糖画一样,慢慢有了形状?”

黄飞虎看着眼前热闹的街景,又望向远处田里忙碌的身影,重重点头:“是呢!像开春的种子,正使劲往上冒呢!”

晚风起来时,闻仲已经走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士兵正帮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把货物搬进棚子,货郎嘴里不停念叨着“多谢军爷”。闻仲停下脚步,看着那片亮着灯笼的棚子——每个摊位都挂了盏小马灯,暖黄的光透过布棚渗出来,像一串落在人间的星星。

他摸了摸衣襟上别着的那朵野花,花瓣上还沾着午后的露水。远处的田埂上,蛙鸣渐渐起了,一声接一声,和着棚子里的笑语,像一首温柔的歌。

朝歌的春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不是靠风刮来的,也不是靠雨浇来的,是靠一双手一双手,把泥土翻松,把渠水引来,把棚子搭起来,把日子一点点焐热的。闻仲想着,脚步轻快地往镇国府走去,鞋上的泥渍蹭在石板路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晚归的行人踩得模糊——那是日子走过的痕迹,温暖而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