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山魇(1/2)
林深时见雾,雾浓处藏屋。
我是在第七天清晨看见那栋红房子的。彼时山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裹在周身,裤脚早被露水打透,贴在腿上凉得刺骨。gps在三天前就只剩一片乱跳的雪花屏,背包里的压缩饼干还剩最后两包,水壶底沉着一层褐色的锈迹——如果再找不到补给,我恐怕要成为这片无人区山脉里,又一具被黑熊拖走的登山者骸骨。
红房子就突兀地立在松树林的断层处。不是砖红色,也不是铁锈红,是像新鲜血液凝固后那种暗沉发乌的红,墙皮斑驳处露出里面青灰色的泥坯,房檐下挂着串发黑的玉米,玉米须子垂下来,风一吹就像死人的头发晃荡。我攥着登山杖的手心沁出冷汗,理智告诉我这片连信号都没有的深山里不该有住户,但求生的本能还是推着我往前挪了两步。
“有人吗?”喊声撞在雾里,连个回音都没撞出来。院子门是用劈开的松木做的,合页处生满绿锈,推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像老人临死前的喉鸣。院子里种着几畦蔫巴巴的白菜,菜畦边立着个稻草人,身上套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脑袋却是用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盆做的,盆沿上还沾着些暗红色的污渍,远看像凝固的血。
我绕到屋门前,木门上贴着两张褪色的春联,上联“一元复始”的“复”字被撕掉了一半,下联“万象更新”的“新”字被虫蛀得只剩个边框。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一股混杂着霉味、土腥味和淡淡腐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捂了捂鼻子,从背包侧袋里摸出手电筒,按下开关。
光束扫过屋里的景象,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屋里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木桌,桌腿用几块石头垫着,桌上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些发黑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油花。墙角堆着几捆干草,草堆上搭着件黑色的棉袄,棉袄领口处绣着朵暗红色的花,针脚歪歪扭扭,像是闭着眼睛缝的。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墙上挂着的东西——不是年画,也不是照片,是十几张用粗麻绳串起来的风干动物骸骨,有兔子的头骨,有松鼠的脊椎,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狐狸的头骨,眼窝黑洞洞的,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盯着我看。
“谁让你进来的?”
苍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吓得差点把电筒扔在地上,猛地转身,看见门口站着个老太太。她个子很矮,背驼得厉害,身上穿着和稻草人一样的蓝布衫,头发全白了,用根红绳扎在脑后,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蚊子,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我,像两盏藏在暗处的灯。
“阿、阿姨,我是登山的,迷路了,想借点水和吃的,我可以给钱。”我慌忙从口袋里摸钱包,手指却抖得厉害,连拉链都拉不开。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转身往屋里走:“进来吧,别站在门口挡着风。”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屋里比外面还冷,地面是夯实的黄土,踩上去软软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脚下像是有东西在动。老太太走到灶台边,拿起一个黑陶罐,往刚才那个豁口碗里倒了些黄色的液体,递到我面前:“喝吧,驱寒。”
我接过碗,一股刺鼻的草药味直冲鼻腔,液体浑浊,里面还飘着些细小的黑色渣子。我咽了口唾沫,抬头看见老太太正盯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我觉得如果我不喝,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闭了闭眼,捏着鼻子喝了一口,草药味在嘴里炸开,又苦又涩,还带着点说不出的腥气,差点没吐出来。
“你是从山外过来的?”老太太坐在木桌旁的小板凳上,拿起一根针,缝补着手里的黑布。
“嗯,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后来走散了。”我放下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阿姨,这山里就您一个人住吗?”
老太太手里的针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缝补:“以前不是,还有我闺女。”
“那她现在……”
“走了。”老太太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十年前,跟一个男人走的,再也没回来。”
我没敢再问,怕触到她的伤心事。屋里静得可怕,只有老太太缝衣服的“沙沙”声,还有外面风吹过松树林的“呜呜”声,像有人在哭。我把手电筒放在桌上,光束照在墙上的骸骨上,突然发现那个狐狸头骨的眼窝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像是玻璃珠。
“阿姨,墙上那些……是您捡的吗?”我指着墙上的骸骨,声音有些发颤。
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嘴角扯了扯,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不是捡的,是养的。它们陪我,不会走。”
我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养骸骨?这是什么说法?我不敢再往下想,只想赶紧拿到补给,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阿姨,我能不能再要点水?还有吃的,我可以多给钱。”我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
老太太看都没看那些钱,只是盯着我的脸:“你晚上住这吧,山里晚上有熊,不安全。”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拒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兽吼,震得窗户纸都在抖。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活,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来了,该喂它们了。”
“喂谁?”我紧张地站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背包里的瑞士军刀。
老太太没回答,从灶台边拿起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切碎的生肉,血水滴在地上,顺着黄土的缝隙渗了进去。她打开门,走了出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她身后。
院子里的雾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五米。老太太提着竹篮,走到稻草人旁边,蹲下身,把生肉倒在一个石槽里。石槽是用整块石头凿出来的,边缘很光滑,看起来用了很多年,槽壁上沾着暗红色的血痂,干得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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