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东岳庙夜导(1/2)
我叫陈默,是东岳庙的免费讲解员。
这活儿没人愿意干——薪水微薄,规矩又多,还得每天对着那些冷冰冰的神像和匾额,重复着千篇一律的解说词。来东岳庙的游客本就不多,愿意听免费讲解的更是寥寥无几,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是对民俗文化格外痴迷的学生。我留在这里,不全是为了那点糊口的工资,更多是因为爷爷。
爷爷当了一辈子东岳庙的守庙人,在我十八岁那年,猝然倒在了大殿的香炉旁,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枚磨损严重的铜制令牌。庙里的老道长说,爷爷是“功德圆满,羽化归仙”,可我总觉得不对劲。他去世前几天,总是神神叨叨地跟我说,“夜里别开西配殿的门”“听见木鱼声别回头”“看到穿青布衫的女人就躲开”。那时候我只当他是年纪大了糊涂,没放在心上,直到他真的走了,那些话才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东岳庙始建于元代,历经数百年风雨,殿宇斑驳,古树参天。尤其是后院的西配殿,常年锁着,门板上的红漆剥落殆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纹理,像一张苍老而沉默的脸。老道长说,西配殿里供奉的是“夜游神”,性子孤僻,不喜人打扰,所以平日里从不开放。我问过爷爷,西配殿里到底有什么,他却只是重重地叹口气,让我别多问,只记住“夜里绝对不能靠近”。
这天是农历七月十五,鬼节。
天色阴沉得厉害,乌云像化不开的墨,压得人喘不过气。下午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到了傍晚,雨势渐大,游客早已散尽,整个东岳庙显得格外冷清。庙里的道士们早早地关了前殿的大门,各自回房诵经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值班室整理讲解资料。
七点多的时候,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了。
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吓了一跳,伸手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轻柔得像雨丝,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请问,这里是东岳庙吗?我想请一位导游,带我逛逛。”
“不好意思,”我看了看窗外的瓢泼大雨,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们已经闭园了,明天再来吧。”
“我从外地来,明天一早就得走,”女人的声音带着哀求,“就逛半个小时,不会耽误太久的。我听说你们有免费导游,麻烦你了,酬劳我可以加倍给。”
我犹豫了。庙里有规定,闭园后不得接待游客,可对方的语气实在可怜,而且加倍的酬劳对我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我想起爷爷生前常说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雨夜,终究还是松了口:“那你进来吧,从前门西侧的偏门进,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我拿起手电筒,披上雨衣,快步朝偏门走去。雨下得更大了,雨点砸在雨衣上噼啪作响,风裹挟着湿气,吹得人浑身发冷。庙里的路灯是老式的白炽灯,昏黄的光线在雨雾中散开,勉强照亮脚下的石板路,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魅。
走到偏门,果然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连衣裙,裙摆湿漉漉地贴在腿上,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她的皮肤白得有些不正常,像是很久没见过阳光,五官倒是很清秀,只是眼睛里没什么神采,显得有些空洞。
“你好,我是陈默,你的导游。”我主动开口,手电筒的光线在她身上扫了一下。
女人微微颔首,声音依旧轻柔:“谢谢你,我叫林晚。”
“跟我来吧,”我转身带路,“雨太大了,我们就逛逛主要的大殿,西配殿那边在维修,就不去了。”我刻意避开了西配殿,爷爷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林晚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偶尔裙摆摩擦的窸窣声,在雨声中若有若无。我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正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东岳庙始建于元延佑六年,也就是1319年,”我按照惯例开始讲解,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庙里供奉的是东岳大帝,主管世间生死祸福,所以历代都有很多人来这里祈福消灾……”
我一边走,一边讲解着大殿的历史、神像的来历,林晚听得很认真,偶尔会问一两个问题,问题都很专业,不像是普通的游客。比如她会问“东岳大帝的座骑为什么是青狮”“十八地狱的壁画是哪个朝代绘制的”,这些问题连很多老道士都不一定能答得上来,我也是因为爷爷从小耳濡目染,才略知一二。
走到中殿的时候,雨势稍微小了一些,风却更急了,吹得殿宇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阴森。中殿供奉的是碧霞元君,神像慈祥肃穆,手里拿着如意,俯瞰着众生。我正准备讲解碧霞元君的传说,林晚突然开口了:“你爷爷,是不是叫陈守义?”
我心里一惊,猛地转头看向她:“你认识我爷爷?”
林晚抬起头,眼睛里依旧没什么神采,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算是吧。很多年前,他也带过我逛过这里。”
“很多年前?”我皱起眉头,“我爷爷在这里当了一辈子守庙人,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记不清了,”林晚摇摇头,目光落在碧霞元君的神像上,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只记得那时候,他还很年轻,西配殿也还开放着。”
提到西配殿,我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西配殿早就不开放了,里面没什么可看的。”
“是吗?”林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记得里面有一尊夜游神的神像,神像旁边,还有一口井。”
我的心猛地一沉。西配殿里有井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就连庙里的年轻道士都不一定清楚,她一个外地游客,怎么会知道?而且爷爷从来没跟我说过西配殿里有井,只说那里供奉着夜游神。
“你到底是谁?”我警惕地看着她,手电筒的光线直射在她脸上。
林晚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转身朝后院的方向走去:“我想去西配殿看看,就一眼。”
“不行!”我立刻拦住她,“庙里有规定,西配殿不对外开放,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那里不安全。”
“不安全?”林晚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你爷爷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可他最后,不还是去了?”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刺中了我的痛处。我爷爷的死,难道真的和西配殿有关?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她的胳膊冰凉,像握着一块冰,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晚轻轻挣开我的手,眼神变得有些冰冷:“你要是不带我去,我自己也能找到。”说完,她不再理我,径直朝后院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怕又急。爷爷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夜里别开西配殿的门”“看到穿青布衫的女人就躲开”,林晚穿的是月白色的连衣裙,不是青布衫,可她的诡异程度,比爷爷描述的还要吓人。我想转身跑回值班室,可又不甘心,爷爷的死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或许林晚真的知道些什么。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握紧手电筒,跟了上去。
后院的光线更暗了,路灯的光线照不到这里,只能靠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前行。雨丝飘进后院,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还有一丝淡淡的檀香,混合在一起,让人头晕目眩。院子里的几棵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树枝交错,像一张巨大的网,遮天蔽日,影子投在地上,像一个个扭曲的怪物。
西配殿就坐落在后院的西北角,孤零零的一座殿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殿门是两扇厚重的木门,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锁身已经生锈,上面刻着的花纹模糊不清。林晚站在殿门前,仰头看着门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锁着,进不去。”我走到她身边,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林晚转过头,看着我,嘴角又露出了那个奇怪的笑容:“锁着,不代表不能打开。”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制的令牌,递到我面前。
我低头一看,瞳孔猛地收缩。那枚令牌,和爷爷去世时攥在手里的那枚,一模一样!令牌呈长方形,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中间是一个“令”字,边缘已经磨损得很严重,露出了里面暗沉的铜色。
“这枚令牌,你是从哪里来的?”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你爷爷给我的,”林晚说,“很多年前,他就是用这枚令牌,打开了西配殿的门。”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这枚令牌是我爷爷的遗物,一直放在我家里!”
林晚没有反驳,只是把令牌塞进我手里:“你试试,用它能不能打开锁。”
我握着令牌,手心冰凉,令牌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度。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被好奇心驱使,或许是想解开爷爷死亡的谜团,我走到殿门前,将令牌对准铜锁。
让我震惊的是,当令牌靠近铜锁的时候,铜锁“咔哒”一声,竟然自动弹开了!
锁开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殿内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浓烈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电筒的光线照进殿内,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进去吧,”林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蛊惑,“你想知道的答案,里面都有。”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手电筒,迈步走进了西配殿。
殿内比外面还要阴冷,湿气很重,墙壁上布满了青苔,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一不小心就会摔倒。我用手电筒四处照了照,殿内的陈设很简单,正中央供奉着一尊神像,应该就是夜游神。神像很高大,面目狰狞,头戴冠冕,身穿铠甲,手里拿着一把长剑,怒目圆睁,像是在注视着每一个闯入者。神像前面的供桌布满了灰尘,上面放着一个破旧的香炉,里面没有香灰,只有一些黑色的粉末。
“你说的井,在哪里?”我转头问林晚,却发现她并没有跟进来,而是站在殿门口,身影被夜色笼罩,看不清表情。
“在神像后面。”林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飘忽。
我拿着手电筒,绕到神像后面。果然,那里有一口井,井口不大,用青石板围着,石板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咒语。井口边缘布满了青苔,湿滑腻手,往下望去,黑漆漆的一片,深不见底,听不到水流的声音,只有一种诡异的寂静。
“这口井,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忍不住问道。
“这口井,叫‘锁魂井’,”林晚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就站在我身后,“传说,这口井连接着阴曹地府,是夜游神用来锁住恶鬼的地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后退了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林晚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神采,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怨恨,有悲伤,还有一丝解脱:“我叫林晚,三十年前,我死在了这里。”
我吓得浑身一僵,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你……你是鬼?”
林晚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三十年前,我和你爷爷是恋人。那时候,你爷爷还是庙里的年轻道士,我经常来这里找他。西配殿那时候还开放,我们经常在这里约会,他给我讲夜游神的传说,讲锁魂井的故事。”
“可我爷爷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我说。
“他不能提起我,”林晚的声音低沉下去,“因为我的死,和他有关。”
我心里一紧,催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十年前的今天,也是七月十五,”林晚的目光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往事,“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我来庙里找他,他却告诉我,他要娶庙里老道长的女儿,为了前途,他不能再和我在一起。我当时很伤心,和他大吵了一架,跑到了西配殿。”
“我坐在这口井边,越想越绝望,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这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说只要跳下去,就能永远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我那时候太傻了,竟然真的相信了,一步步走到井边,跳了下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孤魂野鬼,被困在了这口井里,无法离开。我才知道,那耳边的声音,是井里的恶鬼在蛊惑我。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爷爷和老道长。”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我不是普通人,”林晚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我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命格特殊,是炼制‘锁魂丹’的最佳炉鼎。老道长想炼制锁魂丹,用来增强自己的法力,而你爷爷,为了成为庙里的住持,选择了帮他。他们故意刺激我,让我跳井自尽,然后把我的魂魄锁在井里,用我的魂魄炼制丹药。”
“不可能!我爷爷不是那样的人!”我大声反驳,心里却一片冰凉。爷爷在我心里,一直是慈祥、正直的形象,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不是,你自己看就知道了。”林晚说着,伸出手,轻轻一挥。
突然,殿内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手电筒的光芒失去了作用。我看到神像后面的墙壁上,慢慢浮现出一些画面,像是电影一样,在我眼前展开。
画面里,是三十年前的西配殿。年轻的爷爷穿着道士服,站在井边,旁边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长,应该就是当年的住持。井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青布衫,面容清秀,正是年轻时的林晚。
“晚晚,对不起,”年轻的爷爷脸上满是痛苦,“我不能娶你,我是道士,不能动情,更不能娶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林晚的脸上满是泪水,“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你会放弃道士的身份,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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