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噬土者(2/2)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见母亲跪在陶瓮前,耳朵贴着瓮壁,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手机屏幕上是张老照片:年轻的外婆站在海边,手里捧着个一模一样的陶瓮,海浪在她脚边碎成白沫。
「它饿了。」母亲突然转头,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外婆说,每过三十年,就要喂它一次。」
林墨的后背撞上衣柜,挂在里面的大衣滑下来,露出藏在角落的东西——十几个空罐头瓶,标签被撕掉了,瓶壁上沾着干涸的泥渍。她突然想起这半年来消失的东西:鱼缸里的鹅卵石,阳台的陶粒,甚至装修时剩下的那袋水泥。
「喂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母亲指了指窗外。暴雨冲刷着小区花园,那片新栽的草坪正在塌陷,黑黢黢的泥土翻涌上来,像煮沸的粥。「活物。」母亲的指甲划过瓮口,「最好是……带血的。」
那晚林墨做了个梦,梦见外婆从陶瓮里爬出来,皮肤像泡发的海带,嘴里塞满潮湿的泥土。外婆说:「海边的人都这样,把乡愁种在土里,等它长出新的根。」
四、献祭
张阿姨的猫失踪那天,母亲炖了锅排骨汤。林墨看着漂浮在汤面上的碎骨,突然想起张阿姨说过,她家波斯猫的爪子是粉白色的。
「多喝点,补补身子。」母亲往她碗里舀了勺汤,汤色浑浊,漂着几粒土黄色的碎屑。林墨的胃猛地抽搐起来,借口去厕所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干呕。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眼角却泛着红。她看见洗手池边缘沾着根白色的猫毛,下面是道新鲜的抓痕,渗着血珠。
晚上她故意锁了房门,却在凌晨被撬锁的声音惊醒。母亲举着手机站在门口,光照亮她手里的东西——把沾着泥土的园艺铲。
「它说,该轮到你了。」母亲的脸在光线下忽明忽暗,「外婆当年也是这么喂我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林墨退到窗边,看见楼下的草坪已经塌陷出个篮球场大的坑,黑土像沸腾的岩浆般翻滚着。陶瓮的声音越来越响,整个房间都在震动,地板缝里渗出粘稠的泥浆,漫过她的脚踝,带着咸腥的海味。
母亲举着铲子扑过来时,林墨翻身跳上窗台。暴雨打在脸上生疼,她看见母亲的眼睛里爬满血丝,嘴角沾着暗红色的泥块,像朵腐烂的花。
「你逃不掉的。」母亲的声音混着陶瓮的轰鸣,「我们都是土地的孩子,迟早要回去的。」
林墨闭上眼跳下去的瞬间,听见陶瓮裂开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终于破土而出。下落的过程中,她闻到了熟悉的海腥味,舌尖似乎尝到了潮湿的泥土味——和外婆当年塞给她的那块,一模一样。
五、轮回
警察在塌陷的草坪下找到十几个陶罐,最深处的那个里,装着具穿着七十年代的确良衬衫的骸骨,指骨缝里嵌着海边特有的贝壳沙。
林墨坐在精神病院的窗边,看着护士给她端来的药。药碗底下沉着几粒土,她用指尖沾了点送进嘴里,咸腥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像吞下了整个海洋。
窗外的花园正在翻新,工人运来新的泥土,黑黢黢的,带着新鲜的腥气。林墨对着玻璃哈了口气,在模糊的倒影里,她看见自己的嘴角沾着泥屑,眼睛亮得像埋在土里的珍珠。
床头柜的抽屉里,藏着她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半块青灰色的陶片,边缘还沾着母亲的血迹。夜深人静时,她会把陶片贴在耳边,听里面传来的沙沙声,像有人在说:
「等你长大了,也要养着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