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噤声人(1/2)

祠堂的香灰积到三寸厚时,阿默的声带被生生割掉了。

那年他刚满七岁,穿着粗布麻衣跪在蒲团上,看着族叔公手里的银刀在烛火里泛着冷光。祠堂供桌上摆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牌位前的青铜鼎里插着三炷香,烟丝笔直地往上飘,像一条条凝固的线。

“记住家规第一条。”族叔公的声音像祠堂的木门一样吱呀作响,他按住阿默的后颈,把刀凑近他的喉咙,“钟家人,生下来就不能说话。谁破了规矩,谁就得死,还得连累整个钟家村。”

阿默没哭,也没挣扎。他娘前一晚就用艾草汁在他手心写了个“忍”字,说只要忍住不说话,就能活下去,就能看到外面的山。他看着供桌上的牌位,每个牌位都蒙着层灰,像一张张闭着嘴的脸。

银刀划破皮肤时,他闻到了自己血的味道,腥甜的,混着香灰的气息。他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咬出血来,也没发出一点声音。血顺着下巴滴在蒲团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像祠堂地砖上那些模糊的花纹。

手术后的阿默成了钟家村的“噤声人”。这是个世袭的差事,负责看守村西头的“哑泉”。村里人说,哑泉里锁着个会说话的“东西”,只要有人在泉边说话,那东西就会爬出来,用声音把人的魂魄勾走。

哑泉在一片竹林深处,泉水是墨黑色的,像块凝固的砚台。泉边立着块石碑,刻着“噤声”两个字,字缝里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像干涸的血。阿默的住处就在泉边的石屋里,石屋的墙是用糯米汁混着猪血砌的,隔音得很,就算外面打雷,屋里也只能听见闷闷的响声。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往泉里倒三瓢糯米,再用黑布把泉眼盖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做,也不能做。族里会按时送来食物和水,放在石屋门口,放下就走,从不多说一句话。

阿默在石屋里住了十年。他学会了用手势说话,学会了看云的形状判断天气,学会了听竹林的风声分辨早晚。他见过最圆的月亮掉进哑泉里,像块融化的银子;见过最毒的蛇盘在石碑上,吐着信子盯着泉眼;见过最深的雾从泉里冒出来,把整个竹林都裹进去,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

但他从没见过泉里的“东西”。

直到他十七岁那年,一个外乡女人闯进了竹林。

女人是被追来的,身上穿着蓝色的洋布衫,头发散乱,脸上带着血。她撞开竹林深处的矮门时,阿默正在往泉里倒糯米,黑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救救我!”女人的声音又脆又亮,像碎玻璃划在石地上。

阿默的脸瞬间白了。他冲过去想捂住女人的嘴,可已经晚了——女人的声音落进哑泉里,墨黑色的泉水突然翻起了泡泡,像水开了一样,咕嘟咕嘟地响。

“别说话!”阿默急得直摆手,手指着石碑上的“噤声”二字,又指了指翻涌的泉水。

女人愣住了,看着他焦急的手势,又看看冒泡的泉水,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惨白。“那……那是什么?”她压低声音问,嘴唇几乎不动。

阿默没敢回答,只是拉着她往石屋里跑。刚进石屋,就听见外面传来奇怪的声音,不是风声,也不是水声,是一种黏糊糊的、像是有人用舌头舔石头的声音,从泉眼的方向传来,一点点往石屋这边靠近。

石屋的门是用铁皮包的,阿默把门关紧,又用顶门杠顶住。透过门缝往外看,他看见泉边的黑布被什么东西掀开了,墨黑色的泉水顺着地面往石屋流,像一条条黑色的蛇,所过之处,青草都变成了灰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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