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两客奔投(1/2)
“主,主楼着火了!”一个小头目慌慌张张得报讯。
“什么?”隐藏在人群后面坐收渔利的刘武,赶忙推搡开闲人冲入了校场门内,惊讶地踮着脚张望,果然发现里头火光冲天。他懊恼得连连跺脚,又是惋惜又是气恼,这些乌合之众也太不听号令,怎能擅自毁掉那些珍贵的物资呢?他当然想不到,这把火是张轨自己放的。
“刘督,如何是好?”小头目请示道。
“罢了!这火势根本阻拦不了,去看看能不能抢救部分文书出来,与家主交差吧。”刘武愤愤然得挥了挥手,简短下令道。这位自称匈奴后裔的农夫之子,在进入本县首豪李家的门下当骑奴后,很快由于特殊的身份而获重用,成为李家私兵的中级头目“部曲督”。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异域人的谄媚忠诚更值得宣传奖赏,这不是特例。
边上的几个李氏家兵纷纷应命,各自带了些人手,往火光冲天的主楼跑去。沿途不少挡路的碍事农夫,都被拳打脚踹得驱赶走,引来一片埋怨。不过后者也顾不上争执,因为大部分人正忙于抢夺校场内的各类物品,难得在除夕之夜辛苦奔波、为人做事,可不能空手而归。
今夜的这场“民变”,自然是出于蒋玄的手笔。这位深沉老辣、多年掌权的大吏,谋划出这个一石四鸟的计策,可谓是老谋深算。第一,事情的发动者是数千名农民,起码明面上和他们这些豪族豪吏没有关系,对上面可以交待。第二,激起这么严重的事件,可证明张轨清田政策的“不得民心”,可以趁这个机会对上要求取消,以“顺从民意”。第三,发动这样的事变,足以警告县内县外的任何有心者,不要再轻易打张轨这种主意。第四,重新凝聚本县的人心,使得各家族深度参与此事,荣辱与共、同保富贵。
正是在此计划之下,蒋玄勒令大族们捐献出粮米当酬劳,在除夕之夜临时收买募集各乡的健壮村民,并安插了以李家私兵为主的监督力量,驱赶此辈到校场来闹事。正因为事发突然,所以刚才村民们需要威逼利诱,更需要刘武等人不断地煽动,才最终动了杀手。当然这也是出于必须,因为张轨在士家中很得人心,募民的时间不能够太早,否则很可能泄露出去。而知己知彼的蒋玄,也安排县兵中的内应做了手脚,使得轮替防守的左曲迟迟不到,校场内缺乏足够的防御人手。如此一来,便能万无一失。
可是千算万算,蒋玄却控制不住所有人的心思。其实他的命令很干脆,就是直接销毁掉那些关键的文书,对于张轨等人则能除则除,属于次要任务。而临行前李家家主李鲂却另有打算,暗中叫来自家的刘武等私兵头目,叮嘱了完全相反的事情。
“勿要销毁,悄悄把那些文书夺过来!”当时李鲂握着拳头,眼中闪烁着精光。这位本县的首豪,在上次经历过司马越的当众羞辱之后,心思变得更加敏感和猜忌。他看得很明白,此刻县中乡党的确一致对外,可等到外患除去之后,内部的明争暗斗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拿到那些珍贵的文书,暗中藏着以备今后之用,是李家能够维持县中霸主地位的关键点。为了防止文书太多难以搬运,他会暗中派出另一队人马去后续接收。
作为骑奴出身的刘武,当然不懂得主人为何这般吩咐,可他很明白自己的生存和地位依赖于什么,那就是无条件得遵循命令。于是乎他认真告诫过自家的头目和兵卒,让后者看管好各自督率的农夫,先不要去擅动文书。可是没想到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出了差错,这让他顿时火冒三丈,犹如眼前跳动的烈火一般。家主的命令是完不成了,眼下只能抢救多少是多少,刘武边摇头边叹气,带着亲信们也快步赶向主楼。
无论是按照蒋玄、李鲂哪一方的打算,文书始终是首要目标,其余的都要次之。因此燃烧的主楼,在夜空中恰如引着飞蛾乱扑的亮光,吸引着万千道的目光,以及所有人的注意力。趁着这个时机,张轨和高涤脱掉了醒目的外袍,胡乱找了个校场内堆放的旧衣套上,逆向钻到了人潮里。得益于此处前段时间关过囚军,很多破烂的衣物都丢弃在这,恰好能够让他们使用。换了衣服后,他们浑然和农夫无异。
“乱窜些什么?”有人见状骂道。
“别动,别动!”一个人正在抢木桌,满脸警惕。
张轨和高涤没有多说话,见表情和善就点头讪笑,遇面色不善的则绕道就跑,有意往人多的地方钻,以如海似潮的人群充当掩护。好在民变已经入收尾阶段,几个逃兵和书吏早被打死,乱民们正趁着机会四处搜刮,有的抢堆放的布帛衣服,有的在拿后厨的粮米,有的在搬家具杂物,四处都是刺耳的笑声和叫闹,乱糟糟得犹如市集。伪装后的张轨,压根引不起注意。
“喂,你们回头乱走什么,有没有看见什么值钱的东西?”正在张轨低头乱窜的时候,眼前忽然闪过四五个壮汉,突然把他们给截住了。这些人手拿肩扛,看起来收获颇丰,说话间还带着笑意,似乎是在互相探讨战果一般。动荡之余,时人穷困,能捡到点什么都值得欣喜。
“没有!”张轨连忙挤出笑容,可当他抬头看清楚对方模样的时候,顿时就愣住了。昔日在同溪乡,当来妪遭难的时候,他曾遇到一个受教于乡庠的男童及其父亲,百般劝说想叫后者去帮忙搭救,可是对方却始终不为所动,置身事外、冷若冰霜。眼前站着的,正是此人。
火光把四周照得很清晰。发问的人也霎时间认出来张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在他的身后,都是同溪乡的农夫,包括那位女童刘蓁的姑父范仲,此辈都熟知张轨和高涤的样貌,马上也认了出来。双方都陷入沉默,面面相觑。
本以为能够瞒天过海的办法,似乎要因此功亏一篑。就在张轨心中焦急,甚至准备夺路而逃的时候,边上又有数十个继续往前走的人接近过来,当先的人大模大样得跨着腰刀,穿着也明显优于旁人,这自然是位李家的私兵小头目。为了便于督管,他们是按照一个私兵引导某村十余个人的比例,互相掺杂负责的。
“华季、范仲,你们在做什么?”头目不经意地问道。
“没事,没事!”农夫摇摇头,以讪笑掩饰失态。
“哦。”头目没放在心上,眼瞅着就要从旁边走过去,却又忽然刹住了脚步。他疑惑地扭过头来,盯着张轨和高涤打量了好一阵子,严肃得问道:“汝二人看着面生,是隶属于哪个乡的,又是随哪个队伍过来的?”
“我。”张轨闻言心底一凉,答不上话。
“黎兄,黎兄休怪!”那个唤作华季的农民,见状赶忙挡身上前,飞快地帮着解释道:“这二位是我的外甥,是隔壁的修武县人士,恰巧来我家过年。今天听闻贵府慕人当帮手,每个人都能给予一石米的酬劳,这二人并非本县人士,自是不得参与。可,可他们没忍住,到底是偷偷来了。”
“胡闹,这么大的事情,怎可透露给县外人士知晓?万一耽搁了我家主人的大事,该如何是好?”黎头目闻言大怒,手中捏着鞭子,望着眼前不停作揖的华季等人,似乎强忍着没有抽打下来。
张轨和高涤互相对视一眼,悄悄攥紧了拳头。
“小人万死,黎兄息怒!”华季拱手哀求道。
“请贵人饶恕!”一旁范仲等人也帮着恳求。
“算了,既然来都来了,也算是有心。”作势片刻后,黎头目收起了鞭子,省得自己的动作太过惹眼,又左右张望了片刻,以防有人注意到。然后他才压低声音,对华季说道:“我可以顶下此事,把他俩也算在内。不过嘛,这二人毕竟不是本县人,给个半石的米,应该也够了吧。”
“够了,自然够了,多谢黎兄宽容!”华季顺着台阶,马上千恩万谢得应承下来,并且压着张轨和高涤的后背,令他们也朝着姓黎的深鞠行礼。这种事情很寻常,他们平日里受尽压迫,了解得很深,大鱼有大鱼的利,小鱼有小鱼的份。豪族们追求上层的利益,而其手下人随便张张口,用主人的粮食监守自盗,或者用别的借口狐假虎威,也借机捞一笔,可谓是上行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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