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真假伏虎(2/2)
蒋玄、匡胄卸下防备、对视一眼,不觉低声发笑。
“然而我虽为门督,行此事终归不忍。既然李二郎君亲手擒拿此贼,不妨就顺带着一并处理吧。请恕在下无礼,还要去督促垦荒,先行告辞了!”张轨咬文嚼字,初次效以退为进之法,就好似运用得炉火纯青。说罢他不待回答就转身,迈出左腿就要走。
“慢着!”果然,蒋玄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赶忙大声喝止。
张轨心中窃喜、立身不动,缓缓回过头来,作无辜状。
“凡我之辈,皆依规办事。缉贼是门督的职责所系,怎能因为私人原因就推脱?士彦,你必须负责后续的审问事宜,并且押解该犯人去京洛处刑。”自诩公正严明的蒋玄,板着脸下命令道。俗话说趁热打铁,他要借此机会,彻底将鹰隼改造成家禽。
“是啊,理应交给门督善后。”李申眉开眼笑,幸灾乐祸。
“可是,这?”张轨露出极度为难状,半张着口不知所措。
“怎么,门督又要抗令?”蒋玄的心腹王绣,冷笑帮腔道。
在场的吏员们窃窃私语,抱着瞧热闹的心态。蒋主簿治事多年,唯独这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张轨,敢在当庭与之顶撞争执,上次已然让人看够了笑话。孰曾想年轻人的傲骨撑不到旬月,就如烈日下的春草萎了下来。就连李申这等膏粱子弟,也能变得凌驾于其上。
眼看着大获全胜的蒋主簿,还想要借着势头穷追猛打,让唯一的挑衅者彻底驯服,倒还让人有点怜悯起后者来。押送贼盗入洛,其实并不需要堂堂大吏亲自出马,这般驱使无非是剥夺其颜面、试探其底线。要是这都能接受的话,今后的脊梁骨是再也挺不起来了。
“门督要待如何?”僵持片刻,蒋玄突然厉声喝道。
“唯,唯命是从!”张轨如遭雷击,面目扭曲得应声道。
“这就对了嘛!虽然我暂摄本县之事,可也谈不上命令,只是寻常同僚间的就事论事而已。张门督理会得公私轻重,那自然是好的很,我亦不喜欢为难别人。”蒋玄的脸色陡然放晴,笑眯眯得靠近了对方,身手搭在其肩膀上轻拍几下,犹如长辈在勉励后生,又似上官在肯定下吏。
“主簿说得对,我当静下心来,认真向你们学怎样做事。此事我会遵你所说,马上进行详细的审查,定案之后再押送他们去洛阳,绝不敷衍公事。”张轨微微躬下身,犹如变猫之虎,以示向主簿的官威屈服。他的这般言行,让后者十分满意,笑得合不拢嘴。
“好啊,好!”蒋玄心满意足得又勉励几句,转身晃向室内。
吏员们各自散去,有的人还压抑不住笑声。
“既是铁案,还详细审什么?”嘿嘿笑了半天后,李申忽然意识到什么,埋怨嘟囔着。不过他也以为只是寻常套话,他们往往也会冠冕堂皇提及,故而没有当一回事。此刻蒋主簿心情大好,他更是喜悦非常,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没工夫深究这细节问题。
“任他山间的崎岖顽石,也得在世情中磨得圆滑无比、棱角尽失。纵然是隐居高士、洛下才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和潘岳相比,只是多熬了几日,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心绪复杂的记室史鲍融,默默地在心中感慨道。这种热血年轻人被逐渐同化的景象,他此生见得够多了。
既伤心又悲愤的高涤,不敢贸然无礼,憋得双眼通红。
围观了整场演出的薛琛、秦璧,深深隐藏在人群之后,已然是掩面偷笑许久。相处月余,几乎每日都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他们已经充分了解张轨的脾气和秉性,这是个腹中自带雄雄火焰的慷慨悲歌之士,哪里是区区狂风暴雨所能浇得灭的?猛虎隐藏了爪牙,苍鹰潜伏在鸡群,为的不过是麻痹旁人、等待时机,一啸撼山摧林,一鸣震天动地。
诸吏都归屋忙着自己的事,张轨却还沉浸在其中,带着哀苦无奈的可怜神情,拽着内心几乎要崩溃的高涤,走一步叹息一声得踱到薛琛跟前。他似乎连话都懒得说,只是颓然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跟着往外走。三个人离开县廨,行到西侧的路口,他才猝然止步。
“门督有何吩咐?”薛琛连带笑意,挤眉弄眼。
“窦朗的中曲在外垦荒,你且去调左曲的军士过来,到县狱门口等候会合,稍后我有要事待办。记住,全队人马,带上兵刃。”张轨不改一脸悲戚的状态,有气无力得说道。他在心里暗暗估摸着时间,打算先就近去狱中探望来妪母子,然后再出城应该来得及。
“是!”薛琛肃容答应,小跑着去唤援兵。
“走,我们也要尽快。”张轨拍了拍僮仆,迈步催促道。
“郎君都放弃救人,还有甚么好慌的。”高涤立身抱怨道。
“小儿辈安知大事?”张轨哈哈一笑,知道对方年纪幼小,难懂自己的“假痴不癫”之计,所以并不怪罪。他看对方僵在原地还肯不动,于是换了其能够听懂的语言,低声道:“先去狱中,确保他们安然无恙,再想解救的办法。难道你忍心不顾,让狱吏去折磨他们吗?”
“是!”高涤仍有怀疑,却知所言非虚,飞快地朝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