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良人佳偶(2/2)

“不多,不多。只是当时还有几个人,比如孟州君也在场,难免悄悄看过了。我一时没忍住,和李肇说了几句,不知道他有没有记住。后来碰见封鞅,看他心情不好想说点趣事,也告知了。然后孔汾派的使者来报讯,我留客时调侃军中日常,自然提及了一下。” 孟观飞快地掰手指头数着,看着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急忙转折道:“但是我一个个叮嘱地很好,告诫他们决不能对外传播!你瞧,时至今日,也没有很多人当面谈及嘛。”

“也就是说,等于军中几乎人人皆知,就是瞒着我当做不知道。”张轨捂着脸,实在难以接受现实。那些私人密语、含情叙话,就算写的比较隐晦,又怎能给其他人展示呢?他真想好好踹上霍雄几脚,再把多嘴的孟观狠狠教训一通,若是打得过的话。

“士彦,莫要多想啊。”孟观后悔于方才的失言。

“你且先写下字据,我再答应。”张轨咬着牙吩咐道。

“好好好!”孟观满口答应,又疑问:“写什么?”

“暂时不知道,就写你孟叔时亏欠于我,今后必将报答一件事。只要我开口,你绝不推脱。”张轨想了半天,既不爱钱财也不求官职,也不知道该索要什么,只能讨个空头支票,先漫天要价。否则错过了今天的机会,他可惩罚不了眼前这头高大威猛的黑熊。

“没问题。”没想到孟观一点也不推辞,非常爽快地写成并签名,大大咧咧地递交奉上。这厮完全被突如其来的爱情渴望冲昏了头脑,把自己的信诺以极低的价格卖了。天知道未来他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兑现。

“算你识相。”张轨置于一旁,准备晾干后收藏。

于是乎张轨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一边询问着二人之间的交际过程,一边将其用丰富的语言表述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写就。他满意地看了几遍,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可还没等到彻底干燥,孟观就匆匆忙忙地收拾起来,声称要马上给心上人送过去。

“我也去。”张轨跟着起身。

“为什么?”孟观有点困惑。

“充当现场军师,帮你出出主意。”张轨解惑道。

“好啊,真不愧是张士彦!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孟观伸出大拇指夸了夸,但是又小心翼翼地叮嘱道:“但是你要守口如瓶,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尤其是李肇那个匹夫。”

“放心吧,我的人品如你可信。”张轨拍胸承诺。

两个人即刻出发,左拐右拐来到了一间民居的外面。孟观打听得很清楚,女骆将赵浣目前就暂居在这。他整了整衣服和发型,做出文质彬彬的样子,非常有礼地敲门请见。来的是个越女,孟观满脸堆欢地双手奉上“情书”,礼貌有加地请求其转达。

越女白了几眼,但还是照做了。孟观踮着脚尖,站在门外期盼了半晌,搓手搓脚很是紧张,他还从未有过感情经历,难免有点手足无措。可是等候了半天,赵浣来倒是来了,却是带着满脸的怒气,不由分说地把纸张揉成团,往孟观的脸上砸了过来。

“你,你这是?”孟观不敢反击,捂着脸庞问。

“还不得问你吗,这是什么意思?”赵浣插着个腰,腰带上还别着两把匕首,真让人担心随时会抽出来动粗。她怒气冲冲道:“明知道我没怎么读过书,还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要羞辱我看不懂吗?”

“我,我,我绝无此意!”孟观急得连连摆手,绝望之际想不到其他办法,左手指着张轨呵斥道:“都是他,是他给我出的歪主意,说是什么只要文字写得漂亮,就能把别人骗到手。我一直与他争辩,告诉他世间动人的唯有真心,可他偏偏就是听不进去,非得让我带上。”

“我?”张轨暗骂一声,却不忍心揭穿。

赵浣余怒未消,瞪视着二人不说话。

“那,那我先行告辞了。”孟观灰溜溜要离开。

“慢着!”赵浣走上前,使劲拽住了孟观。

孟观惊讶地用手遮住脑袋,生怕对方是要动粗。

“你是要与我相好吗?”赵浣扑闪着大眼睛问。

此话一出,把孟观、张轨都给问傻了。要是中原地区的大家闺秀,或者是寻常的小家碧玉,在礼法的约束下也脸皮薄,说不出这样直白的话。可这毕竟是位于天南的交趾,是《后汉书》记载“其俗男女同川而浴”的地界,民风单纯而开放,有种上古蒙昧时期的淳简。在震惊之余,孟观感觉到心跳急剧加速,下意识地怔怔点了点头。

“我挺欣赏你的,可以相处着试试。”赵浣开心地点头拍手,却又叮嘱道:“但是话说在前头,我不要变成附属于你的人,双方要平等相处。如果我对你不满意了,随时可以离开,如果你觉得不满意也可以这么做。要是过了一年依然合适,我们就正式以夫妻的身份相处。”

“好,好啊,那是必然平等的!”孟观开心地允诺。

“试的阶段,先不公开夫妻身份。”赵浣再次强调。

“没问题。”孟观举双手赞同,可又怕对方误解了,加以解释道:“晋国有严苛的军户规定,你若是真名正言顺地嫁给我,反倒要被扣押作人质。如果不公开的话,反倒是最好的。”

孟观、赵浣越谈越欢,后者主动挽着前者的胳膊,邀请其入室内详谈。他们倒是快快乐乐、夫妻琴瑟,可倒是把张轨这倒霉的替罪羊给忘了,连喝一杯水的待遇都不给。张轨只能瞧着这一对活宝,背对着自己轰然关上大门,口中叽里呱啦地暗骂个不停。

“我一定要让横海军上下都知道,你孟黑熊是在追求个蛮夷女子!”张轨撂下狠话,可实际上是在祝贺和羡慕。超越于身份和地位,单纯是因两情相悦而走到一起的,才是真正的爱情。他顾影自怜,不知道自己那坎坷的感情经历,何时才能收获果实。

想过了私事,张轨又转而念起公事,孟观的抱怨值得深思。普天之下,多少个军户家庭,就是因为严苛而残忍的“士家”规矩,夫妻、父子之间常年不得相见,这是属于时代的悲剧。洛下公卿们不在乎,四方都督们不在乎,就像是后世“太平天国”的古怪体制一样,底层的人无法夫妻团圆,顶部的人妻妾成群,前者的哀伤打动不了后者。张轨真的很想解决人间的种种弊病,可是他还是太势单力薄、位卑言轻了。

“南海中,现黑龙,欲见济世真英雄!叹三国,谁一统,唯有斯人致大同!”回去的路上,张轨又听见了这首童谣,严肃的脸上不禁泛起了笑容。可能这个不起眼的小事,就是使他得以扶摇万里的鹏抟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