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蛮城冒险(2/2)
“将军,杀谁?”范芦、臧仲等一脸茫然。
“就近杀,不要停手!”张轨肃容答道,并环顾着那群蛮夷,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不管这群人,究竟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汉话。可要是依然执迷不悟,对我们毫无帮助的话,留下来性命作甚,浪费粮食吗?扶严夷人,你们想仔细了,是要为梁奇殉葬,还是弃暗投明活下去!”
孟干虽然惊讶于其酷烈,但并没有反对,他同样心急。最令人担心的并非迎面的强敌,而是不知所踪的藏山虎,此役不容耽搁。于是乎范芦、臧仲等人只好奉命,当真就在俘虏堆里,无差别地砍杀起来。他们虽是战士,可亲手做这种血腥的事情,仍然有些缓慢迟疑。
原本还装腔作势的扶严夷人,确实没料到局势会恶化成这个地步。他们在这清闲的冬歇时期,遭受到莫名其妙的攻击,原以为汉人会如往常般注重面子,谁知是这么残忍直接,和不讲道理的蛮夷无异!倒下几具尸体之后,妇孺们就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所有人都在往看似安全的中间处挤,以躲避逐渐走近的屠夫,犹如待宰的羔羊作无谓的闪避,场面极度混乱。又倒下了七八人后,他们个个惊叫着起身,像是煮烂的面条般,紧紧簇拥成糊团。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我知道梁奇的去处!”在如此可怖的氛围下,终于有个青年高高地招手,逆着人潮挤了出来。他说的是清晰的汉语,虽然夹杂着古怪的口音,却可以被理解。看到他的表现,原本就迟疑的范芦等人,立马收手停止了残杀,向将领们复命。
“梁非,你是背叛家族!”梁家兄弟们见状怒吼道。
“会遭鬼神报应的!”还有几人在竭力恐吓。
“你们何时把我当兄弟了?”梁非扭过头,愤愤然道。
夷人们一时语塞,倒是无法反驳。
“说吧,梁奇那厮究竟去哪了?”孟干抓紧时间问。
“禀将军!梁奇年纪较大,睡不了懒觉,一向喜欢早起在城中或者周围的山野散步。刚才你们攻入时,他已经不在房子里,肯定是在外面闲逛。你们放弃了对外围的控制,直接杀入此处,反倒是让他有机可乘,此刻估计都溜走了。”梁非带着遗憾解释道。
“坏了,那当真误了大事!”孟干听罢猛地跺脚。
“反倒让最不该跑的跑了!”将领们悔之莫及。
“要不再去搜搜城里,或许还能找到?”李肇提议说。
“刚才这么长的间隙,傻子都知道跑了。”孟观瞥眼道。
头领们的情绪影响着大家,晋军上下唉声叹气、一片沮丧。
“诸位,一个失去巢穴和根基,乃至于把家人亲戚都抛下的独夫贼人,值得这么重视吗?”张轨克制着心中的遗憾,迅速振作大家:“最起码眼前的城市是真的,我们夺取了他的根据地。剩下要做的,不过是短暂休整之后,去追捕丧家之犬而已。”
“士彦,道理是这个道理。”孟干仍然很失落,摇头道:“可是对扶严夷来说,梁奇这个人就是号召力源泉。他必然会聚集忠于他的力量,组成军队与我们为敌。这次突袭的速战目的没达到。”
“那就与之战,又有何妨?”张轨拍打着身上的甲胄,用响亮的伴奏声回复:“即便我们今天抓住他,如何去筛选这近百万扶严夷之中,谁暗中怀恨待机,谁愿意踏实归降?就趁这个机会,让他把那些死心塌地追随他作乱的人聚合起来,一战而歼灭之!此事是个再好不过的筛选器!此次正面作战,只要彻彻底底打赢了,就能保交趾境内十年的太平,震慑住所有大小蛮夷。”
“倒也是这个道理。”孟干听着听着,神情一振。
“吾等自入交趾来,战斗凭借的是奇、巧、变、诈,还没有经历过真正势均力敌的正面鏖战。为了今后对付更加强大的吴人,如今在落后的蛮夷身上,试一试新军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不是很好的机会吗?诸君何故要那么愁眉苦脸?”张轨继续鼓舞着士气。
“你这个张士彦,甭管对错总有话说。”孟观笑着道。
“身上担着麾下两千人的生死,不敢自弃。”张轨回应。
“对,在这绝域征战,我们要冷静、果断。”李肇非常赞同。
封鞅整了整衣甲,孔汾长吁一口气,重新镇定昂首。
“各位将军,我知道梁奇那厮的躲藏地!”这时候,梁非急忙献上所知。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场选择之后就没了退路,只有彻底搞死那位把自己当奴隶看待的“父亲”,他才有活路。
身后响起了阵阵唾骂声,梁非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弓着个腰如罪人状。可是想着想着,他就越来越理直气壮,甚至还回头轻蔑瞥了眼。他的母亲是梁奇的仆妇,多年前偶然生下了他,却得不到任何优待。其母一生为婢,其子地位如奴,他梁非就是这座宅院中的最底层,没有丝毫归属感。能够掀翻这座“舞台”,也是他逆天改命的好机会。
“我提议,对这位归顺者的犒劳,必须要十足优渥,起到千金买马骨的效果。不仅要让蛮夷们知道,哪怕是扶严夷这等强大的部落,得罪本朝的下场是被讨平诛灭。而且也要让他们明白,恭敬听命能得到超规格奖赏,即便他是罪人梁奇的儿子,亦能宽恕不追究。立威、怀德,是毫不冲突的,就像军法所称的赏罚分明,这才是我们长期在此扎根的依仗,犹如商鞅徙木立信,又似子产筑鼎明刑。比杀戮更重要的,是公平!”张轨指着降人说道。
“小人愿效犬马之劳!”梁非激动地倒头叩拜。
“士彦觉得,这些俘虏如何处置?”孟干追问余策。
“杀!”张轨咬着牙回答道。
“都杀掉?”孟干有点惊讶,这有失风度。
“不然呢?留着这群不肯降服的人,在将来拖我们的后腿吗?”张轨反问,又低声告诫道:“将军明鉴,我们府库将空,没有多余的粮食和土地,将士们的犒赏无从谈起,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而且唯有这些世袭的‘骆将’消失,他们治下的百姓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我们能够从容将其编制为治下的县、乡之民。分发其田宅粮食,还能够得到底层夷人的拥戴,何乐而不为呢?如此分化蛮夷,才是长久之策。”
“张士彦竟也行这等酷吏之事。”孟干颇为纠结。
“我所图者,皆利国之计,而非私人得失。承受些骂名又如何?而且我认为,要把梁奇家眷的头颅,发放给邻近的越人村落,悬挂于通衢大街上,以昭告本军的胜利!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为了激梁奇这个老狐狸出山,尽快与我军决战。否则他躲藏在深山老林里,我们这些外来户犹如大海捞针,是搜索不到他的踪迹的,反倒会长期纠缠,深陷泥淖。最好弄得动静大点,手段尽量残酷些,让梁奇压抑不住愤怒。他是个有城府的人,寻常事还不易动怒。”张轨又说道。正因为对敌人尊重,他才要把事情做绝。
“唉,这是你吗?”孟干斜着眼睛,摇头苦笑。
“慈不掌兵,时势使然。和王濬学的。”张轨解释道。
他们的共同记忆,又回到了汶山大战的那天。王濬正是用最残忍的手段对待益州军户,激得坐拥地利优势的对方率先出手,才赢得了以少胜多的关键一战。他们不喜欢王濬这种人,却不得不承认其手段正确而高效,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张轨大方地承认偷学这点,不因人论事。
仁慈不会带来胜利,而只有胜利者才能重塑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