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北阙议赐（2/2）
“快说，伯父等着呢。”看到堂弟犹豫，贾模连连催促。
“其次，到了并州之后没多久，即行北上。”贾遵只好又道。
“时间紧迫，任务重要，克服了身体上的不适，用强烈的报国心支撑自己。在临战会议之上，当先支持主帅的正确决定，并以极大的热情亲自参与军需筹集，不顾危险第一批抵达前线。面对同伴的牢骚抱怨，坚决地予以批判，振奋了士气。”贾充当真是出口成章。
“我们是一起抵达的，没有分批。”贾遵心虚地提醒道。
“那你们都是第一批，这么说难道有什么错吗？”邓攸大笑着。
“只要没证据否认的，都可以添油加醋。”贾模教育道。
“傻孩子，这是为了你好！”贾充慈爱地望着侄儿。
“接下来，就是乌水河之战，兵败被俘。”没办法，贾遵又道。
“在面对十倍于己的强敌围攻之下，思齐你临危不乱、挥戈苦战，即便旁边的士卒都疯狂溃散，你也仍然不肯退却，高喊着‘杀敌’壮语，终于力竭被俘。就算此刻，你也面朝北方没转身，端的是坚贞不屈。”贾充捏紧了拳头，仿佛自己当时也站在那个战场上，顿时心中热血澎湃。
“我，我没有这么说过。”贾遵还真是个老实人。
“没人听到你说过，也没人确定你没说过。”邓攸耸了耸肩。
“放心，大家都这么编，没事的。”贾模安慰伸手。
“可是，接下来更为不堪。刘猛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不仅没反抗也没有拒绝，就老老实实当着俘虏，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甚至李恪等人耍诈欺骗，我也没看出来。”贾遵羞愧地低下头。
“这算什么，你总没答应投降吧？”贾充蛮不在乎。
“当然没有”贾遵说完，小声嘀咕：“可也没人劝降。”
“那可以这么写，这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贾充非常入戏，咳嗽了几声，道：“面对叛军的引诱，即便很多人低头了，可你却依然挺立，哪怕遭受虐待也不肯屈膝，如苏武牧羊之故事。”
“没人低头啊。”贾遵诧异地反驳。
“贾公也没说是谁低头嘛。”邓攸继续在记录。
“可这造假也太。”贾遵感觉良心过不去。
“那么多俘虏，总会有一两个，谁能坚称没有？”贾模又笑。
“可刘猛没有虐待我。”贾遵苦笑抬头。
“这便是录功的关键点，不要从你的角度叙述，要用别人的行为烘托。你听好了，正是因为你的义举，使得叛军首领刘猛大惊失色，由衷佩服你的高风亮节，这才用上好的酒食招待你们，再也不敢动粗。汝在酒宴之上，仍然传颂大晋的天威，威吓不恭顺的蛮夷，讲述今古的历史和道理，使得他们频频点头。”贾充环叉着双手，得意洋洋。
“简直是荒唐到家了。”贾遵心里想着，却不敢再说。
“在你的告诫之后，刘猛想了三天三夜，终于决定率众重新归降。于是他亲自派长子，那个叫什么的，名字先空着，把你们安然无恙地护送出塞。临行前还说了一通感人肺腑的对话，这些细节明天慢慢补吧。”贾充颔首示意几下，又怪笑着总结道：“故而，叛军的归降，你才是第一功臣。”
“伯父，刘猛是早早考虑和谈的归降，并不是出于我的劝说。在场很多人都知道，这恐怕遮掩不过去。”这个事太关键了，贾遵实在是不敢居功，于是战战兢兢地反驳。
“哼，要不是考虑到这点，我都想写你单枪匹马，一人说服刘猛归降呢！”贾充有点动怒，重重地甩了下袖子，这才收敛神色道：“放心吧，我会帮你和其他人通好气。当时在场的什么何勖、崔毖、华昀，把劝降的功劳都沾一点，总之你居首便是。”
“可刘猛，刘猛。”头一次做这种事，贾遵还是不习惯。
“别怕，死人不会说话。”邓攸搁下笔，伸了个懒腰。
“不沾他的功沾谁的？别便宜了旁人。”贾模接了下半句。
贾充、邓攸、贾模分别怪笑着，对这种事已经是熟稔至极，不觉得有什么内疚的，反而感到很有趣。看到他们这副模样，贾遵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听长辈亲人的话总没错。抛开这点，他开始畅想今后，会出任什么官职。
“我的尚书省，不能再安置自家人进来了，否则要被人私下讥讽是贾家的了，理应避嫌。你现在所处的中书省，中书舍人之职空缺了五个月，掌呈奏案章又掌诏命，是个可以亲近皇帝的好职，最近说要确定下来，我替你盯着很久了。现在使使劲，应该没问题。”贾充瞧了瞧侄子的模样，就知道后者在想什么。
“据说被举荐的人选有八个。”邓攸补充道。
“或许还有更多，但有何担忧的呢？按老规矩来，给候选人多设置点资格条件，满足才能参与。例如‘从事中书省内职务满三年’，‘历年考核结果为上上达三年’，‘兼具军事素养’之类的，给逐个添加进去。思范，你这个吏部郎，能办到吧？”贾充随意道。
“是，尽管放心。”贾模拱手答应。
“满三年者恐怕太多。”邓攸立刻点出。
“我任职秘书监已六年。”贾遵紧张地揉了揉鼻子。
“孺子可教，那就按满六年算。”贾充欣然改口。
“还有，我去年考核仅为上中。但是之前的两年都是上上，看来这个条件是加不进去了。”贾遵摇头道。他所在的中书省人才济济，仅他的秘书监就有司马彪、嵇绍、裴绰、刘乔、郑球等等，不是宗室就是豪门大姓，能争着拿到几次上上已经很不错了。
“傻孩子啊，真是不开窍。那就这么定，考虑到近一年的太近，没有参考价值，结果不算。倒推两年皆为上上者，才可以参选。这么一来，符合的人选没几个，十拿九稳了。也别加新条件了，省得人家说我们故意，适当避避嫌。”贾充当然不会放弃，改掉便是。
“是！”贾模、邓攸齐声答道。
“对了伯父，对于刘副仑，哦就是那个匈奴王子，应该怎么安置呢？现在他们居住在雁门，对我有救命之恩。”贾遵还是适当讲点良心的，此刻满足了自身需求后，考虑到还人情。
“你要录功，少不得让他配合几句，况且在地方上留个人脉，对你今后的仕途大有裨益。此事我会帮忙，就让他暂领‘护匈奴校尉’，给予自行设营、招纳牧民的权力。而你连夜写书信给他，提前通知这件事情，让他知道该感谢你。”此事贾充并不反对。
“多谢伯父！还有，除了那些豪族子弟，当初一起为俘虏的，还有个叫做‘张轨’的家伙。此人聪明精干，对我的帮助也很多，希望能给个好官做。”贾遵又忽然想起，当初张轨那费尽心力的劝说。他觉得后者的确有些才能，想网罗着当个朋友，或有帮助。
“张轨？哪的人？现任何职？”贾充早忘了这个名字。
“就是去年闹起民变，被关进黄沙狱的县吏。”邓攸的记性很好。
“这，这也太！”贾充闻言变了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批评着侄儿道：“我说思齐啊思齐，我理解你需要培植官场人脉，可按你的字起码也要‘见贤思齐’，怎么会和这等人扯上关系？区区一个小吏起家的庸碌之辈罢了，还是个没有眼力只会惹事的，何须为他求情？”
“可是，伯父。”贾遵还想坚持。
“小人小事，下次再说。”贾充很不耐烦，拒绝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