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悬崖开花（1/2）

野猪岭深处，雾气氤氲，杀机四伏。谷中突如其来的厮杀声，打破了山林死寂，也瞬间绷紧了威远镖局残存几人本已高度紧张的神经。

周桐猛地抬手，示意队伍止步，两辆镖车立刻陷入沉默，仅余下受惊骡马不安的响鼻声。他鹰隼般的目光穿透稀薄了些的雾气，死死锁定前方数十步外、林间空地上的战团。焦挺、雷猛等人迅速散开，手握兵刃，结成简易防御阵型，将镖车护在中央，气息凝重。

柳晴的心跳在焦挺那声低呼出口的瞬间，几乎停滞！

薛一帖？！

湖州回春堂那位医术通神、脾气古怪、她苦苦寻觅而不得其门的薛神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还被数名身手不弱的江湖客围攻？

她凝神望去。那被围在核心的老者，约莫六七十岁年纪，头发灰白凌乱，用一根树枝随意绾着，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衣衫多处破损，沾满泥污草屑，脚下穿着一双露出脚趾的破草鞋，活脱脱一个山野穷叟。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五名持刀凶徒的围攻下，身形步法却异常灵动诡异，如同醉汉蹒跚，又似灵猿攀跃，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刀锋。他手中那柄看似寻常的药锄，挥舞起来呼呼生风，时而点、时而砸、时而勾，招式刁钻狠辣，专攻对方关节穴道，竟逼得那五名刀手一时难以近身！但其呼吸已显急促，步伐渐显凌乱，显然内力不济，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真是薛瘸子！”焦挺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这老家伙医术通神，但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常年钻山沟采药，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会惹上‘黑煞门’的人？”他认出了围攻者衣角隐秘的标记。

“黑煞门？”周桐眉头紧锁，“金陵一带的地头蛇，手段狠辣，专接脏活。他们追杀薛神医作甚？”

柳晴无暇思索黑煞门的来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看似狼狈却依旧在挣扎求存的老者身上。龙大哥命悬一线，薛一帖是唯一的希望！绝不能让他死在这里！这个念头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她的心脏。

救？还是不救？

救，则必然卷入未知纷争，暴露行踪，可能让本就艰难的押镖之路雪上加霜，甚至危及自身和龙大哥托付的镖银。不救？眼睁睁看着救星毙命，龙大哥生机断绝，她此生难安！

电光石火间，柳晴已做出决断。恩义重于泰山，风险再大，也值得一搏！

“总镖头！”柳晴猛地转头看向周桐，语速极快，目光灼灼，“此人乃当世神医薛一帖！对我有救命之恩！恳请总镖头出手相助！此恩柳晴必厚报！且若能救下他，或可请他出手，救治雷大哥和韩大哥的伤势！”她迅速点明利害关系，既言恩情，也提实际好处。

周桐目光闪烁，瞬间权衡。薛一帖的名头他听过，若能卖个人情，对镖局日后大有裨益，救治伤员也是眼前急需。但得罪黑煞门……风险不小。他看了一眼焦挺，焦挺微微点头，示意可行。

“黑煞门的杂碎，欺人太甚！竟对医者下手！弟兄们，随我上！”周桐也是果决之人，既然决定，便不再犹豫，大喝一声，身形如大鸟般扑出，一双铁掌直取围攻薛一帖的一名刀手后心！他选择出手，既是还柳晴方才助阵之情，也是为镖局未来投资，更是侠义心性使然。

总镖头动手，焦挺、雷猛和两名探子手立刻挥刀跟上，加入战团。

柳晴更不怠慢，骨匕出鞘，身法展动，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圈。她心系薛神医安危，出手毫不容情，将连日来生死搏杀积累的实战经验发挥到极致。骨匕化作点点寒星，专攻敌人手腕、脚踝、肋下等薄弱之处，招式狠辣精准，与她那清丽面容形成诡异反差。

黑煞门五人没料到半路杀出程咬金，且来人武功不弱，顿时阵脚大乱。周桐的铁掌刚猛无俦，焦挺的双锏势大力沉，雷猛虽伤，刀法依旧狂猛，柳晴则灵巧狠辣。四人加入，战局瞬间逆转。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为首一名刀手见势不妙，虚晃一刀，招呼同伴撤退。

“想走？留下点东西！”周桐岂容他们轻易逃脱，掌风更紧，缠住对方头目。柳晴瞅准机会，骨匕如毒蛇吐信，刺入一名欲逃刀手的大腿！那人惨嚎倒地。其余三人见状，魂飞魄散，拼着受伤，硬生生冲破阻拦，仓皇逃入密林深处，转眼消失不见。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快。地上留下两具尸体和一个重伤哀嚎的俘虏。

周桐示意刽子手捆了俘虏，打扫战场。他则走到气喘吁吁、以药锄拄地方才站稳的薛一帖面前，抱拳道：“薛神医受惊了，在下威远镖局周桐，路见不平。”

薛一帖抬起浑浊却精光内敛的眼睛，扫了周桐一眼，又看了看柳晴、焦挺等人，哼了一声，声音沙哑如同破锣：“多管闲事！老夫需要你们救？”语气冲人，毫不领情。

周桐一愣，没想到这老家伙如此不近人情，脸色有些难看。

柳晴连忙上前，深深一揖，语气恳切无比：“薛神医！晚辈柳青，曾在湖州回春堂求医未果。晚辈兄长龙影，身受幽冥掌力重创，心脉将断，命在旦夕！普天之下，唯有神医您能救他！恳请神医慈悲，出手相救！晚辈愿做牛做马，报答大恩！”她说着，眼圈已红，几乎要跪下。

薛一帖闻言，浑浊的眼睛在柳晴脸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她背着的、用布包裹的长剑，以及她虽然狼狈却难掩的独特气质，嗤笑道：“幽冥掌？‘神殿’幽冥老鬼的功夫？小子倒能惹事。心脉将断？哼，死人一个，救什么救？浪费老夫药材！”他语气刻薄，转身就要走。

“神医留步！”柳晴大急，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拦住去路，急声道：“兄长尚有一线生机！他……他体内有至阳丹劲护体，曾得异人以玄冰真气续脉，如今只是需要神医妙手回春！晚辈……晚辈愿以重金相酬！”她想起那尚未到手的一百两镖银。

“重金？”薛一帖停下脚步，回头斜睨着柳晴，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小丫头，你看老夫像缺钱的人吗？老夫救人，看心情，看缘分！不合眼缘，皇帝老儿来了也不治！滚开！”他一把推开柳晴，就要钻入树林。

柳晴被推得一个踉跄，心中绝望与不甘交织，龙大哥苍白的面容在眼前闪现。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然：“薛神医！您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岂能见死不救？我兄长为人磊落，为抗‘神殿’邪魔，身受重伤！您若救他，便是为天下苍生除一大害！此等功德，岂是金银可比？若您执意不救，晚辈……晚辈便长跪于此，直至兄长生机断绝，晚辈亦随之而去！”说着，她竟真的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泞的地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薛一帖的背影。

这一跪，不仅让周桐、焦挺等人动容，连薛一帖迈出的脚步也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跪在泥水中的柳晴，少女脸上混杂着尘土、血污和决绝的泪水，眼神却清澈而坚定，那种为救至亲不惜一切的执拗，竟让他古井不波的心弦微微触动。他行医数十载，见过太多悲欢离合，早已心硬如铁，但此刻，这女娃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沉默，在山谷中蔓延。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那名黑煞门俘虏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