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孤帆远影（1/2）

洛惊云的身影消失在茫茫芦苇荡中，如同滴入湖水的墨点，顷刻无踪。破败的渔村里，只剩下呼啸而过的湖风，吹动着残破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死寂。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投下几道苍白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柳晴毫无血色的脸和龙昊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

柳晴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斑驳的土墙，许久都无法动弹。连续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精神高度紧张和内力消耗，加上伤势失血，早已将她的体力透支到了极限。此刻强援离去，紧绷的弦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酸痛无比，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她不能倒下。

她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落在身旁芦苇铺上的龙昊身上。他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脸色苍白得透明，唯有眉心那道深深的刻痕，证明他仍在与体内的伤痛和阴毒抗争。洛惊云以洛家秘法和灵丹暂时稳住了他的伤势，驱散了大半幽冥煞气，但那蚀心断脉的重创，以及心脉仅三成的续接，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他需要更精妙、更持续的治疗，需要绝对安全的静养环境，需要珍贵的药材……而这些，在这荒芜的废墟里，什么都没有。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能救龙大哥的地方……”这个念头如同烙印，灼烧着柳晴近乎麻木的神经。她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却双腿一软，又跌坐回去，牵动了左臂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咬紧牙关，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她先检查了一下自己左臂的伤，伤口狰狞，虽然止了血，但边缘已经有些发白外翻，需要尽快重新清洗上药，否则感染后果不堪设想。她又看向龙昊，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胸前的衣襟，查看后心的掌印。那漆黑的颜色淡了一些，但依旧触目惊心，周围的皮肤冰冷僵硬。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摸了一下，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心尖一颤。

不能再等了。四海帮和“神殿”的追兵随时可能搜到这里。洛惊云能找来，别人也能。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柳晴再次尝试，这一次，她靠着墙壁，一点点挪动身体，终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眩晕感袭来，她扶住墙壁，稳了稳身形。目光扫过这间破屋，除了满地灰尘和腐朽的芦苇，一无所有。洛惊云留下的清水和干粮放在角落，是唯一的补给。

她先走到水囊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清凉的水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活力。然后，她撕下内衫相对干净的下摆，蘸着清水，重新清洗自己左臂的伤口。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以免惊动可能存在的敌人。清洗完毕，她将伤口周围仔细擦干，却没有伤药，只能暂时用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起来。

接着，她走到龙昊身边，用同样的方法，蘸着清水，极其轻柔地擦拭他嘴角干涸的血迹和额头渗出的虚汗。他的皮肤冰凉，让她心中的恐慌不断加剧。她将水囊凑到他唇边，试图喂他喝水，但水只是顺着嘴角流下，他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晴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样下去，就算没有追兵，龙大哥也会因为脱水和高热……她不敢再想下去。

必须弄到船！必须找到有人烟、有大夫的地方！

这个信念支撑着她。她将龙昊安顿好，用剩余的干芦苇将他盖住，尽量遮掩身形。然后，她拿起龙昊那柄染血的长剑，拄着地，一步步挪到破屋门口，警惕地向外张望。

湖湾寂静，芦苇在风中起伏，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异常声响。那艘快艇还藏在芦苇丛中。但燃油已尽，而且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柳晴的目光落在湖岸边几艘半沉没或破损废弃的小木船和竹筏上。或许……可以修补一下？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沿着湖岸仔细搜寻。终于，在一处浅滩，她发现了一艘相对完好的小舢板，虽然船桨缺失，船体也有几处裂缝，但大致结构还在。这或许是唯一的选择了。

修补船只，对她一个重伤虚弱的女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挑战。她找不到合适的木材，只能用找到的破渔网、藤蔓和泥巴，混合着湖水，笨拙地尝试堵塞裂缝。手指被粗糙的纤维划破，泥水浸湿了衣袖，冰冷的湖水让她瑟瑟发抖。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阵阵剧痛。汗水、血水和泥水混在一起，让她狼狈不堪。

但她没有停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修好它，带龙大哥离开。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日落月升，寒星点点。柳晴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勉强将舢板的裂缝堵住，虽然简陋，但至少不会立刻沉没。她找到一根较直的树枝，勉强充当船桨。

夜幕降临，湖风更冷。柳晴回到破屋，发现龙昊的状况更差了。他开始发出无意识的呓语，身体时而冰冷时而滚烫，显然伤口在发炎，引起了高热。必须立刻走！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龙昊背在背上。他沉重的身体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腰，伤口崩裂，鲜血渗出布条。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她咬着牙，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将龙昊背到湖边，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在舢板中间，用剩余的干芦苇垫在他身下，尽量让他躺得舒服一些。

然后，她解下系船的烂绳子，用那根简陋的“船桨”，奋力将舢板推离岸边。小舢板晃晃悠悠地驶入了黑暗的太湖。

夜航是危险的，尤其是对于她这样一个重伤、疲惫又毫无经验的女子。没有灯火，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和月光辨认方向。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凭着感觉，朝着远离君山岛、远离苏州城的方向划去。湖水茫茫，四面漆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昏迷的龙昊和这艘随时可能散架的小船。

寒冷、饥饿、伤痛、疲惫、恐惧……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撕扯着她的意志。手臂每划动一下桨，都如同撕裂般疼痛。冰冷的湖水不时溅到身上，让她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她不敢停下，生怕一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继续。

她不时回头查看龙昊的情况，用手探探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呼吸，才能获得一丝继续前进的勇气。她开始低声对他说话，说那些一起经历过的险境，说石家寨的往事，说木先生的期望，甚至说一些连她自己都觉得傻气的鼓励的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这无边的孤寂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