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是我..(2/2)
孩子...我们帮你带...阿依古丽指着自己和丈夫,等你病好...
马建军在一旁用力点头,从怀里掏出个拨浪鼓逗弄小诺。婴儿在睡梦中露出笑容,小手无意识地抓握着。
韩雪梅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看向丈夫,眼中满是恳求。韩立军别过脸去,看见李大强正偷偷抹眼睛,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连长...李大强吸着鼻子说,指导员说了,给您批了一个月假...全连同志凑了钱...
韩立军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了。他转向妻子,发现她正贪婪地盯着女儿的脸,仿佛要把每一个细节刻进灵魂里。
拍张照吧。临床的大娘突然递过来一个旧相机,我儿子从上海寄来的,还剩两张胶片。
韩立军机械地接过相机。阿依古丽帮韩雪梅整理好头发,马建军把拨浪鼓放在小诺胸前。当韩立军透过取景框看到这一幕时,手指抖得几乎按不下快门——妻子脸上带着诀别的微笑,眼中盛着整整一生的不舍。
咔嚓。时光在这一刻凝固。
接下来的半个月,韩立军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阿依古丽每天变着花样炖补品,马建军则负责照顾小诺。边防连的官兵轮流来探望,带来水果、奶粉和亲手缝制的小衣服。
韩雪梅的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会哼着家乡小调哄女儿;坏的时候,她疼得整夜呻吟,却坚持不让护士打杜冷丁,说怕一睡就醒不过来。
给小诺...录个音吧。第五天早晨,韩雪梅突然说。她的脸色呈现出可怕的蜡黄,连白眼仁都泛着黄色。
韩立军借来连队的录音机。韩雪梅强撑着录了十八段话,从一岁到十八岁,每个生日都有不同的祝福。录到第十段时,她突然大口吐血,染红了面前的纸巾。
够了...韩立军红着眼眶要关录音机。
韩雪梅却抓住他的手:让我说完...立军...你要好好活着...别让小诺...没有爸爸...
第十四天深夜,韩雪梅突然清醒过来。她让丈夫扶她坐起,望着窗外天山上的星空。
真美啊...她轻声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是这样指着星星...说它们像哨兵...
韩立军紧紧搂住妻子,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小诺在旁边的婴儿床里熟睡,阿依古丽和马建军靠在椅子上打盹。
给我唱个歌吧...韩雪梅气若游丝,就唱...你求婚时唱的那首...
韩立军清了清嗓子,哼起跑调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才唱了两句,就感觉怀里的身体突然沉了下去。
雪梅?
没有回应。心电监护仪上的绿线拉成一条直线,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阿依古丽惊醒了,看到韩立军雕塑般抱着妻子,脸上竟带着诡异的平静。
她走了。他说,声音轻得像羽毛。
马建军冲出去叫医生。阿依古丽颤抖着接过小诺,怕婴儿的哭声惊扰了逝者的灵魂。可小诺出奇地安静,只是睁着大眼睛,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医生确认死亡时间时,韩立军依然保持着怀抱的姿势。直到晨曦透过窗帘,他才轻轻把妻子放平,为她合上双眼,取下那根褪色的红绳系在自己手腕上。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全连官兵都来了。韩立军抱着女儿站在墓前,没有哭,只是机械地接受着人们的慰问。
节哀。
保重身体。
小诺还需要你。
这些话语像雪花般落在他身上,又无声地融化。当最后一抔土掩上时,韩立军突然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墓碑。小诺在他怀里哇哇大哭,仿佛感应到父亲撕心裂肺的疼痛。
回到连队后,韩立军变成了一个影子。他照常出操、训练、查哨,却再也没笑过。吃饭时常常盯着饭菜发呆,直到完全冷掉。夜里,官兵们能听见连长房间传来压抑的啜泣,和录音机里韩雪梅虚弱的声音:小诺,今天是你五岁生日...
李大强每天都会来帮忙照顾小诺。他发现连长只有在抱着女儿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生气。其他时候,韩立军就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机械地履行着军人的职责。
一个月后的深夜,韩立军突然敲开指导员的门,手里捏着转业报告。
我撑不下去了。他双眼通红,每次看到小诺...我就想起雪梅...
王振国叹了口气,把报告撕成两半:雪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诺。你走了,谁来告诉她妈妈的故事?
韩立军僵在原地,手腕上的红绳在月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