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破晓前的码头(2/2)
“只有一个代号。”魏父说,“香港人听陈启明在电话里称呼对方为‘先生’。粤语发音,应该是‘sin saang’。”
先生。这个称呼太普通了,几乎等于没有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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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安局出来,已经是中午。陆子谦的手掌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没回医院,而是去了货运站。
货运站里很安静,工人们都听说了昨晚的事,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陆子谦径直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桌上堆着这几天的单据和合同。他翻出和陈启明签的那份运输合同,看着上面双方签字盖章的位置,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三天前,他还以为这是一笔能让他翻身的大生意。现在,这笔生意差点要了他的命。
门被敲响了。老李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担忧:“陆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陆子谦说,“长春那边有消息吗?”
“赵队长刚才来电话了,说他们配合调查完就能回来,大概明后天。”老李说,“他还让我转告你,让你小心,陈启明可能还有同伙没抓到。”
陆子谦点点头:“车队的事,你先管着。该修的修,该保养的保养。等赵建国回来,咱们再商量下一步。”
老李欲言又止。
“怎么了?”陆子谦问。
“陆老板,有件事……”老李犹豫着说,“昨天你让我去长春后,我收拾东西准备走,在货运站门口碰到一个人,他让我捎句话给你。”
“什么话?”
“他说:‘告诉陆老板,生意不成仁义在,山水有相逢。’”老李回忆着,“那人戴个大口罩,看不清脸,但说话声音……有点像陈启明。”
陆子谦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四点左右。”老李说,“我当时急着赶火车,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不对劲。”
昨天下午四点,陈启明还在哈尔滨。那时候,张麻子已经被抓,货轮还没被扣,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还说什么了?”
“没了,就这一句。”老李说,“说完就走了,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陆子谦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山水有相逢。这是江湖话,意思是这次没完,下次再见。
陈启明在逃跑前,特意让人捎这句话给他,是威胁,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陆子谦接起来,是魏红英。
“子谦哥,你怎么样了?我爸说你受伤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没事,一点皮外伤。”陆子谦安慰她,“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爸让我这几天别出门。”魏红英说,“对了,刚才邮递员送来一封信,是给你的,寄到我家了。”
“信?谁寄的?”
“没写寄信人,就写了个‘陆子谦收’。”魏红英说,“信封是牛皮纸的,很普通。要我给你送过去吗?”
陆子谦心里一动:“不用,我过去拿。”
挂了电话,他跟老李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出了门。手掌的伤口还在疼,但他走得很快。
魏红英家离货运站不远,二十分钟就走到了。魏红英已经在门口等他,递给他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上确实只写了“陆子谦收”四个字,字迹很工整,是用钢笔写的。邮戳是哈尔滨本地的,昨天下午寄出。
陆子谦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黑白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长衫,站在上海外滩的栏杆边,背景是黄浦江和对岸的浦东。
陆子谦的手开始发抖。
照片上的男人,他认识——或者说,前世认识。
那是1937年的上海。照片上的男人,是当时上海滩一个有名的掮客,专门做洋人和中国人之间的生意。陆子谦前世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记得他姓吴,大家都叫他吴先生。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二十三年未见,别来无恙?——吴”
二十三年。1937年到1960年,正好二十三年。但现在是1987年,应该是五十年。
除非……这个“二十三年”,是从1964年算起的。
1964年,发生了什么?
陆子谦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前世死于1940年,重生在1987年。这中间的四十七年,是一片空白。
但现在,这张照片,这行字,像是在那片空白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子谦哥,你怎么了?”魏红英担忧地问。
陆子谦把照片塞回信封,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一个老朋友。”
但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吴先生。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应该八十多岁了。他怎么会知道陆子谦?怎么会给他寄照片?
难道这个“吴先生”,就是陈启明背后的“先生”?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陆子谦手中的信封上。牛皮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隐约能看见照片的轮廓。
那个站在外滩的男人,那个半个世纪前的影子,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信封里,像一个被唤醒的幽灵。
而信封上的邮戳,清清楚楚地显示着昨天的日期。
昨天,陈启明还在哈尔滨。昨天,有人拍了这张照片,洗出来,寄给了他。
陆子谦抬起头,看着窗外。街道上人来人往,自行车铃声清脆,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是1987年的哈尔滨,一个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年代。
但在这生机之下,有一些东西正在悄然浮现。有一些过去的影子,正在慢慢靠近。
就像冰封的松花江,表面平静如镜,底下却是涌动的暗流。
而现在,这暗流,已经漫到了他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