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机会难得(2/2)

是啊,一个能隔着千里之外,就把自己身边隐藏最深的钉子都拔掉的人;一个能把井上一郎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

自己,真的驾驭得了吗?

他看着窗外山城的夜景,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深深的忌惮。他感觉,自己亲手磨砺出的这把刀,正在变得越来越锋利,锋利到……随时可能会割伤他自己的手。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这位权倾朝野的特工之王。他意识到,上海那盘棋,已经开始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机要室。

“给我接通‘海鸥’。”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气地疲惫和决断,“告诉他,他的新任务,是监视‘风笛’。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比监视日本人,还要详细。”

放下电话,戴老板重新坐回椅子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陈默冰冷的尸体。他点燃了一支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任由辛辣的烟雾在肺里翻腾。

他知道,一场新的、更危险的游戏,已经开始了。而这次的对手,不再是日本人,而是他亲手缔造的、最锋利的刀刃。他必须想办法,给这把刀,重新套上一个更坚固的刀鞘。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无法预料的反噬。

山城,山城,歌乐山。

这里是军统的禁地,也是无数叛徒和敌人的终点。今日的刑场,气氛比以往更加肃杀。

陈默,那个平日里低眉顺眼、沉默寡言的副官,此刻被五花大绑地跪在场中央。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他甚至没有去看远处那排黑洞洞的枪口,而是微微抬起头,看着山城上空那片永恒不变的、灰蒙蒙的天。

戴老板就站在不远处的观刑台上,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拄着一根文明杖,表情冷得像一块万年玄冰。他身后,沈醉以及所有军统在山城的核心头目,无一缺席。

这是戴老板亲自下令的“明正典刑”。他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背叛他的下场。他要用陈默的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更要用这场公开的处决,来警告那些潜在的、以及他正在怀疑的人——包括远在上海的白良。

“老板,时辰到了。”沈醉低声提醒。

戴老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一下手。

行刑队长会意,高声喝道:“预备!”

陈默的身体,在那一刻,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求饶,只是闭上了眼睛。

“砰!砰!砰!”

枪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陈默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栽倒在尘土里,为他充满谎言和背叛的一生,画上了一个血腥的句号。

戴老板冷漠地看着那具尚在抽搐的尸体,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物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正翻涌着何等惊涛骇浪。

陈默,这个他亲手从上万名特工中挑选出来,跟在自己身边长达五年之久的“绝对亲信”,竟然是日本人潜伏最深的王牌间谍“观音”!这记耳光,比任何一次行动失败都更让他感到羞辱和后怕。

他转过身,对身后噤若寒蝉的众人,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把他的尸体,挂在总部大门口,三天三夜。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还有,”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刺骨的寒意,“告诉上海的风笛,我很‘满意’他的表现。但是,光抓到一条鱼,还不够。我要他把整个鱼塘,都给我掀了!”

……

上海,《申报》的报社里,油墨的气味依旧浓重。

井上一郎的手,死死地捏着一份从山城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报纸。报纸的角落里,有一段不起眼的短讯:【军统内部锄奸,枪决一名汪伪高级间谍】。

没有提名字,没有提代号。但井上一郎知道,那个人,就是“观音”,就是陈默。是他安插在戴老板身边最锋利、最隐秘的一把刀。这把刀,为帝国传回了无数价值连城的情报,是他在东京大本营面前最大的资本之一。

现在,这把刀,断了。

而且,断得如此突兀,如此彻底。

报纸,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井上一郎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完了。

生化所被毁,他可以推卸责任。监狱被劫,他可以说敌人狡猾。但“观音”的暴露和死亡,这个责任,他无论如何也推卸不掉。因为“观音”是他单线联系的王牌,是他的最高机密。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东京陆军本部那些大佬们,对他投来的失望和愤怒的目光。他的仕途,他的未来,在这一刻,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为什么?为什么会暴露?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再次钻进了他的心里——白良!

又是白良!

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在向山城传递了什么消息?

井上一郎猛地站起身,他想立刻冲到医务室,把那个还在“养伤”的白良拖出来,用最残酷的刑具,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但他又强行按捺住了这股冲动。

没有证据。

他没有任何证据。白良的故事,天衣无缝。他“遭遇伏击”、“拼死抢回名单”,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自己刚刚才用一刀刺伤他,来换取他的“忠诚”,现在再因为一个无法证实的怀疑就去抓他,那自己不成了一个反复无常的疯子了吗?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白良。

“观音”死了,他在山城的眼睛瞎了。而白良,这个能从共匪嘴里“撬出”惊雷计划的家伙,似乎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挽回败局的稻草。

井上一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憋屈。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困在蛛网上的猎人,明知道那只蜘蛛就在旁边看着他,他却无法挣脱,甚至还得依靠蜘蛛吐出的丝,来维持自己不掉下去。

“白良……”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怨毒、怀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依赖。

……

白良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肩膀上的伤是真的,戴老板的催命符也是真的。他像一个戴着镣铐的舞者,在刀尖上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

这天,一份新的绝密电文,再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戴老板的命令,简单而粗暴:【日本陆军本部已秘密制定下一阶段在华核心军事目标,代号‘天照’。此计划为最高绝密,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搞到!】

天照!

日本神话中的太阳神,也是最高神。用这个名字作为行动代号,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白良感到一阵头痛。

这种级别的军事机密,别说是他,恐怕就连井上一郎,都未必有资格知道全部内容。这绝对是储存在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部最核心的保险柜里,由畑俊六大将亲自掌管的东西。

去偷?去抢?那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戴老板这是在逼他去死。

他再一次,被推到了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