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告别(三)(2/2)
想登塔,自然需要解谜。每一层都有不同的谜题把守,涉及数学、逻辑、视觉错觉、声音密码、甚至是对行为模式的预测。泰罗一层层向上,用的始终是最直接的那套方法:观察、分析、计算、破解。他不在乎解答是否“美妙”,只在乎是否“正确”以及“高效”。这种风格与“解谜者”的文化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侧目,但守塔的智能系统或高阶解谜者,在检验答案后,又不得不承认其有效性。
随着层数升高,谜题的难度呈几何级数增长。有些谜题甚至开始涉及对命运片段的模拟、对可能性分支的推演,触碰到了“神秘”命途更本质的领域。泰罗的速度慢了下来,有时需要长时间地凝视那些变幻的光符,金色的眼眸中数据流般的光芒剧烈闪烁。
在第七十三层,他遇到了一个极其特殊的谜题。那不是一个具体的问题,而是一段不断循环的、关于某个文明从诞生到毁灭再到新生的破碎影像,夹杂着无数嘈杂混乱的意念低语。题目要求是:“从无序中,指出‘必然’的节点;从必然中,找出‘变数’的痕迹。”
这个谜题,已经超越了单纯的智力游戏,触及了对因果和可能性的洞察。泰罗站在那不断流转的破碎影像前,沉默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看到文明的辉煌与愚蠢,看到重复的错误与偶然的闪光,看到注定的衰落与渺茫的挣扎。他想起了铁尔南的粗豪、黄泉的沉默、白珩的爽朗、景元的沉稳,想起了哈摩尼亚消散时的光,想起了逻各斯留在玉简里的那些平静而眷恋的文字,想起了斯忒尔戈在出云那片土地上留下的厚重足迹,想起了虚无碎片那无声的观察与微小的干预……
最终,他抬起手,没有写下任何复杂的推论或公式。只是在答题的光幕上,用最简单的方式,标记出了两处:
一处是影像中,某个个体在绝境中,出于完全非理性原因(可能是一次回忆,一个承诺,或者仅仅是一时冲动),做出的一个微小选择。这个选择从全局看无关紧要,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引发了后续一连串谁都预料不到的涟漪。他在这旁边标注:“变数”。
另一处是,无论文明如何轮回,无论个体如何挣扎,当所有可能性坍缩,当所有喧嚣归于死寂,最终留下的、那片连“无”都仿佛要沉淀下去的、绝对的“空”。他在这旁边标注:“必然(之一)”。
答案提交。
万谜之塔的顶层,陷入了长久的寂静。那些流转的光符停止了变化,水晶镜面不再重组。
然后,塔顶中央,一个原本无形无质的位置,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枚不断变幻着色彩和形态、仿佛由无数问号与省略号凝结而成的奇异晶体,缓缓浮现。它没有飞向泰罗,只是静静悬浮在那里,散发着“未知”本身的气息。
一个古老而中性的声音,直接在泰罗脑海中响起:“汝之解答,无关‘优雅’,亦非‘创造’。汝指‘变数’为心念星火,指‘必然’为终末沉寂……此非解谜,此为‘看见’。‘神秘’认可‘看见者’。此物予你,望汝……善用‘未知’。”
话音落下,那枚“神秘”贤者之石化作一道流光,主动投入了泰罗腰间的收纳装置。塔顶的光芒逐渐暗淡,那些光符和水晶镜面也恢复了缓慢的流动,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泰罗没有停留,转身沿着来路走下高塔。穿过那些依旧沉浸在谜题世界中的城市街道,回到自己的突击艇。
引擎启动,飞船脱离“千谜之星”的轨道,再次投入无垠星海。驾驶舱里,他独自一人,面前是广阔的星空和漫长的、尚未标注完毕的航线。
……
第六章:坚守与沉沦
民间的喧闹,反衬出一线jd队伍的异样沉默。
云涯州jd总队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队员们或低头不语,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老队长陈启明站在讲台前,看着下面一张张年轻却写满迷茫和愤懑的脸,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因为连日来的焦虑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委屈,愤怒,不值……我都有!”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与每一道视线碰撞,“外面吵翻了天,政策如何,我们无力改变。但是!”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拳头重重砸在讲台上:“只要这云涯州境内,还有一个人在吸毒,还有一克‘逍遥散’在流通,我们的枪,就不能放下!我们的岗位,就不能后退!这不是为了哪条政令,是为了我们身后千千万万个家庭,是为了对得起我们身上这身警服,是为了……那些已经倒下的兄弟!”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队员们抬起头,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火光。他们默默地检查装备,领取任务,然后一如既往地奔赴那些危险的前线。只是,那股曾经熊熊燃烧的信念之火,似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林烬没有参加队内会议。他请了假,独自一人来到了城外的林家祖坟。
这是一片寂静的山岗,墓碑林立,许多墓碑上都刻着与禁毒相关的铭文。他走到最深处,那里并排立着三座最古老的石碑,是他的曾祖父、祖父和父亲的安息之地。曾祖父的碑文记载着他血书禁毒的往事,祖父的碑文简述了他捣毁当时最大毒枭巢穴的功绩,父亲的碑文则只有简单的一句——“殉职于禁毒行动中”。
林烬点燃三炷香,恭敬地插在坟前,然后默默地烧着纸钱。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冰封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名单,那是沈清漪通过隐秘渠道交给他的,上面详细罗列了首批被“封存档案”的涉毒人员及其家族关系。纸张在火焰边缘蜷曲、变黑,上面的名字如同恶毒的咒语,一个个被火舌吞噬。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林烬,今日立誓。”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国法已死,纲常沦丧。毒瘤不除,国无宁日。既然律法惩戒不了这些蠹虫,那么……”
他抬起眼,望向国都的方向,一字一顿,如同刻印:
“便由我,来行这最后的审判。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黄巢之路,我林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