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冷砚冰衙(1/2)
寅时三刻,京城尚在夜色中沉睡,陈恪已穿戴整齐。
六品鹭鸶补子青袍比七品鸂鶒更为深邃,却衬得他眉眼间的锐气愈发难以遮掩。
他推开院门,寒风裹挟着细雪扑面而来,远处皇城的轮廓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若隐若现。
都察院所在的澄清坊离他的居所不远,步行不过一刻钟。
沿途偶有更夫缩着脖子走过,灯笼在风中摇曳,映出方石路上薄薄的雪痕。
与青州赴任时百姓夹道、在金陵办案时前呼后拥截然不同,此刻的他,只是一个沉默行走于京城街巷的普通官员。
都察院朱漆大门在卯初准时开启,门房老卒验过腰牌,无声地放行。
院内地面已洒扫干净,积雪堆在墙角,露出青黑色的砖石。
值早的御史、书吏们裹着厚袍,行色匆匆,彼此间点头致意,低声交谈,形成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流动。
陈恪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引来几道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旋即又迅速移开,无人上前搭话。
他那间位于西厢角落的值房,依旧冷清。
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陈年墨锭和微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狭小,一桌一椅一书架,窗棂糊的桑皮纸有些发黄,角落甚至结了蛛网。
与他在青州可召集属官议事的二堂,与在金陵可调阅卷宗、部署行动的临时书房,判若云泥。
他解下披风,亲自拂去桌案上的浮尘。
冰冷的砚台,冻硬的墨锭,笔架上几支脱毛的旧笔,这便是他全部的行头。
没有热茶,没有炭盆,唯有窗外透进的、带着寒意的天光。
这便是帝国权力中枢给他的“升迁”,一座精致而冰冷的牢笼。
辰时,他依例前往都御史李璟处禀到。
李璟的值房温暖如春,银炭在兽耳铜炉中静静燃烧,散发出淡淡的松木香。
这位都察院主官依旧端坐案后,手持一卷《盐铁论》,见陈恪进来,只是略抬了抬眼皮。
“陈御史来了。”
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永丰仓的案子,可有进展?”
陈恪躬身:
“回大人,下官正按规程调阅相关文书,户部那边尚未回复。”
“嗯。”
李璟放下书卷,端起手边的暖茶呷了一口,
“京衙办事,不比地方,自有章程法度。凡事,急不得。”
他目光落在陈恪身上,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许焦躁或不满,却只看到一片沉静。
“下官明白,定当谨守规矩,循序渐进。”
陈恪垂眸应答。
“如此甚好。”
李璟摆了摆手,
“若无他事,便去忙吧。若有疑难,可多向同僚请教。”
“是,下官告退。”
请教同僚?
陈恪心中冷笑。
他退出值房,走在廊下。
沿途遇到的御史,年长者视他如无物,年轻者目光躲闪,偶有交谈也迅速结束。
他试图与一位看似面善的浙江道御史搭话,询问司务厅用印的细则,对方只含糊应了两句,便借口有公文要写,匆匆离去。
那是一种无形的壁垒,由资历、派系、以及对他这个“幸进之辈”本能的不信任与排斥构筑而成。
他们或许钦佩他在地方的手段,但更忌惮他带来的不确定性与可能打破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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