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竹寂寂（2/2）

眼见拳锋将至，李玄尘脚下本能地向后一错，试图避开。然而疤脸刘毕竟有些功底，拳势一变，如影随形。李玄尘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躲避已是不及，只能勉强抬起双臂交叉格挡。

“砰！”

一声闷响。

李玄尘被这一拳震得连退数步，手臂传来一阵酸麻痛楚，身形踉跄，险些摔倒。

疤脸刘收回拳头，脸上得意之色更浓：“废物就是废物！连一拳都接不住，也敢管闲事？给老子滚开！”说罢，不再理会李玄尘，转身一把夺过张老汉死死攥在手中的钱袋，将里面仅有的几十枚铜钱尽数倒出，揣入自己怀中，又狠狠踹了地上的烂瓜几脚，这才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张老汉瘫坐在地，望着被洗劫一空的钱袋和满地狼藉，老泪纵横，不住地捶打着地面。

李玄尘稳住身形，看着扬长而去的疤脸刘等人，又看了看绝望无助的张老汉，胸中那股郁气几乎要炸裂开来。他紧咬着牙关，嘴角微微抽搐，最终，却只能无力地松开紧握的双拳。

他走上前，默默地将散落在地、尚未完全损坏的几个甜瓜捡起，放回张老汉身边，又伸手欲将老人扶起。

“李…李少爷…”张老汉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满是泪水，声音哽咽，“谢谢您…谢谢您…可是…可是这…这让小老儿如何是好啊…”

李玄尘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只能低声道：“张老伯，先起来吧…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投向李玄尘的目光复杂难明，有同情，有怜悯，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连自身都难保，又何必强出头？

扶起张老汉，又帮他将散乱的担子勉强收拾好，李玄尘这才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继续向城中走去。方才那一拳的痛楚犹在臂膀，但更痛的，是那颗无力改变现状的心。

抵达“墨韵书铺”时，已近午时。书铺掌柜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姓赵，对李玄尘的境遇略有耳闻，平日倒也颇为照顾。

“玄尘来了，”赵掌柜见他脸色不大好，关切道，“可是身体不适？若是不便，今日的活儿放一放也无妨。”

李玄尘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多谢掌柜关心，无碍的。前日接的《南华经》还差些许，我今日便能抄录完毕。”

赵掌柜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只道：“那便好，莫要太过劳累。”

书铺内墨香氤氲，一排排书架整齐林立，倒是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李玄尘坐在熟悉的角落，铺开宣纸，研墨润笔，开始专注地抄录起来。唯有在笔墨纵横之间，他才能暂时忘却现实的困顿与屈辱。

然而，今日的心绪却难以平静。张老汉绝望的眼神，疤脸刘嚣张的嘴脸，路人各色的目光，以及自身无能为力的憋闷，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笔下的字迹，也难免带上了几分躁意。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将抄录好的书卷交给赵掌柜，结算了今日的工钱——区区三十文。李玄尘揣着这微薄的收入，离开了书铺。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长安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巍峨，却也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漠。

回小院的路上，他特意绕开了午间发生冲突的那个集市，选择了一条更为僻静的小路。他不想再看到张老汉可能还在那里收拾残局的凄凉景象，那会让他感到加倍的无力。

回到青竹小院时，夜幕已然降临。一弯新月悬于天际，清冷的辉光洒满庭院，竹影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寂寥。

云姨早已等在院中，见他归来，脸上露出安心的神色。晚膳比平日稍稍丰盛些，除了一碟咸菜，竟还有一小碗蒸蛋，显然是云姨特意为他准备的。

用膳时，两人都沉默着。云姨不时为他夹菜，眼神温柔。李玄尘埋头吃饭，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云姨虽从不言说，却一直为他操心，这份深情，他无以为报。

饭后，云姨收拾碗筷，李玄尘则独自一人，走到院中那块光滑的青石旁坐下。他仰起头，望着浩瀚的星空。星河璀璨，亘古不变，仿佛蕴藏着宇宙间所有的秘密与力量。

曾几何时，他也曾立下誓言，要如这星辰般闪耀，追寻那无上武道，守护在意之人。可如今…他伸出自己的手，在朦胧的月光下细细观看。这双手，曾经能引动微弱的玄气，如今却连最基础的锻体拳法都难以发挥威力。

“武道之巅…真的与我无缘了么？”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再次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中的万一。

不甘心！他绝不甘心！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旧衣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云姨悄然来到他身边，并未多言，只是与他一同仰望着星空。夜风吹拂，带来竹叶的清香，也带来了云姨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淡淡的气息。

无声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的安慰。

李玄尘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微微松弛下来。他拉了拉肩上的旧衣，感受到那上面细密的针脚，那是云姨昨夜在灯下一针一线缝补的痕迹。

“云姨。”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会…继续努力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云姨转过头，月光下，她的眼眸格外明亮。她伸出手，轻轻理了理李玄尘有些凌乱的发丝，柔声道：“云姨知道。尘儿，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旁人如何说道，你的心性，你的坚持，才是你最宝贵的财富。这青竹，看似柔弱，却能在风雪中挺立，其节不移。”

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庭院角落，那里，泥土有少许新翻动的痕迹，与周遭略显不同，但她什么也没问。

李玄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微微一动，却也没有深究。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云姨的话深深记在心里。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李玄尘回到自己简陋的房间，却毫无睡意。他盘膝坐于榻上，再次尝试运转那熟悉却又无比艰难的基础引气法门。痛苦依旧，失败依旧。但他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云姨的话语，回响着张老汉的哭声，回响着疤脸刘的嘲讽…

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知道，或许明日依旧如此，后日亦可能如此。但只要还有一丝力气，只要心中那点不甘的火焰未曾熄灭，他便不会停下。

青竹寂寂，于夜色中悄然挺立，等待着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