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七弦会成员调查档案【四】(2/2)

她始终紧紧牵着我的手,仿佛我是她与过去那个美好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连接。她教我辨认毒药,教我用银针自卫,告诉我:“艾琳,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

十九岁那年,我们身无分文,母亲的病情也已药石无灵。

她唯一的愿望,是回到伦敦,死在那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上。

我们像两个幽灵,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这座已然陌生的城市。母亲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于东区一间漏风的出租屋里,握着我的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的眼睛没有闭上,望着窗外伦敦灰蒙蒙的天空,里面盛满了未尽的牵挂与不甘。

处理完母亲简陋的丧事,巨大的茫然几乎将我吞噬。

直到我在一份偷偷捡来的旧报纸上,看到了父亲的消息——他将于一年后,被正式判处死刑,罪名是“谋杀与叛国”。

那一刻,五年来压抑的所有恐惧、悲伤、屈辱,瞬间被一股焚尽一切的怒火所取代。

它们在我胸腔里沸腾、咆哮,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回到了早已被查封、荒废的阿德勒老宅。

凭借着儿时的记忆,我从一处隐蔽的墙洞里,取出了那柄猎鹰佩剑。它依然冰冷,沉重,仿佛承载着父亲当年的期望。我又找出母亲教我淬毒的那套银针,将它们仔细藏在袖口的特制暗袋里。

行动选在一个没有月亮、风声凄厉的夜晚。

我穿着从当铺买来的不合身的黑色男装,用布条紧紧束起长发,像一只复仇的夜枭,潜向了关押重犯的伦敦塔地牢。凭借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和母亲传授的、用于自保的阴毒技巧,我解决了五名守卫。

剑锋割开喉咙的感觉温热而粘稠,毒针刺入身体的沉闷声响,这些细节至今仍会在某些夜晚清晰地回放。

当时的我,心中只有一片被仇恨点燃的、白热化的空白。

我找到了关押父亲名下的那间牢房。

铁门虚掩着。我冲进去,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潮湿的稻草和腐烂的气味。

墙壁上,用指甲刻划出的、歪歪扭扭的“正义已死”几个字,像是对我最大的嘲讽。

陷阱。

这是一个为我精心准备了五年的陷阱。

警铃大作,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火光映亮了狭窄的通道。我挥舞着佩剑,像一头困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一股不肯就此倒下的倔强,在箭矢和刀剑的缝隙中杀出一条血路。背后中了一箭,左臂被砍伤。

但我终究是逃了出来,带着满身的伤和一颗被彻底冰封的心。

我再次离开了伦敦,像一只受伤的野狼,舔舐着伤口,在欧陆的阴影下流浪了半年。仇恨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食粮。我知道,我必须回去,哪怕同归于尽。

第二次返回伦敦时,我比任何时候都要狼狈,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然后,就在那条暗巷里,我遇见了弗洛伦斯小姐的杀戮,和你的出现,奥尔菲斯先生。

你当时对我说:“阿德勒小姐,个人的复仇如同飞蛾扑火。但若你愿意,七弦会可以成为你的熔炉。我们不仅能救出你的父亲,还能给予那些真正该被审判的人……应有的惩罚。当然,这需要代价,你的忠诚,以及你的……才能。”

我答应了。

并非完全信任,而是走投无路下的赌注,也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

而我必须承认,你做到了。

行刑当日,“影蜂”带领着七弦会的成员,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劫了法场。

混乱,精准,无情。

据说,现场六十余人,无一生还。

那场轰动一时的“刑场案”,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伦敦权贵的脸上,也正式将七弦会的名号,烙印在了这座城市的暗面史上。

我的父亲……他最终没能等到那一天。

他在被转移出地牢后不久,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被“病逝”了。

我想,我救出的,只是一个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冰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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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结语:

艾琳·阿德勒,“女爵”,并非她自封的头衔,而是命运与仇恨共同加冕的产物。她将那份源自贵族血脉的骄傲、优雅与仪态,完美地融入了她的伪装之中,使其成为最致命的武器之一。她擅长利用人们对“没落贵族小姐”这一身份的轻视与固有印象,在觥筹交错间窃取情报,在翩翩起舞中锁定目标。那柄猎鹰佩剑依旧锋利,只是出鞘必见血;那些淬毒银针更加隐蔽,往往在目标察觉之前,死亡已然降临。

她表面的虚荣,对赞美看似受用的姿态,不过是精心编织的社交面具的一部分,用以掩饰她内心深处那片因背叛、流亡与失去而形成的、永不愈合的荒原。她将整个上流社会视为一场虚伪的假面舞会,而她,是少数清醒的、带着复仇使命的舞者。

她对七弦会的忠诚,建立在共同对抗不公的基石之上,以及那份虽未达成、却已尽力的“救赎承诺”之上。她与弗洛伦斯形成了微妙而高效的互补,一个在光下周旋,一个在影中突袭。

然而,需谨记:那份支撑她走到今天的炽烈仇恨,如同一把双刃剑。它赋予她力量,也可能在某一天将她引向失控的深渊。她是七弦会华丽手套下最锋利的那根尖刺,但握住这根尖刺时,需时刻感知其冰冷的温度与潜在的危险。

她并非天生的杀手,她是被时代与阴谋亲手塑造的复仇天使,亦是迷失在往昔荣光与残酷现实之间的孤独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