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夕阳(2/2)

当他俯身取镇定剂时,银发垂落,扫过奥尔菲斯青筋隐现的手腕——那里布满了针孔。

“弗雷德......”奥尔菲斯突然抓住他的衣角,力度轻得如同垂死蝴蝶的挣扎。镇定剂在玻璃管中折射出幽蓝的光,让他想起童年读过的《水孩子》里描述的“通往彼岸的磷光小径”。

青年银灰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如同雾霭笼罩的湖面:“你说,我在听。”

“你知道夜莺......”奥尔菲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为什么要在玫瑰刺上歌唱吗?”他的声音飘忽得像在梦呓,“因为它分不清心口的痛......究竟是来自荆棘......”苍白的指尖无意识描摹着沙发扶手的纹路,“还是对玫瑰病态的渴望……”

弗雷德里克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见奥尔菲斯浴袍下摆沾着的水渍正缓缓扩散,像一片正在溶解的陆地。而年轻人的眼睛——那双总是精密计算一切的栗色眼睛——此刻正倒映着窗外的残月,呈现出溺水者般的涣散。

“好了……别说话。”弗雷德里克将针头刺入他肘窝的静脉,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痛,“就当是......”药液推入时奥尔菲斯的手突然攥紧了他的衬衫,“就当是夜莺暂时飞累了。”

奥尔菲斯在药物作用下逐渐松弛的身体像一尊崩塌的沙雕。

当他的头无力地歪下去时,一句模糊的呓语滑落:“我梦见......我们在没有钟表的世界里......迷路了......”

月光移过墙上的挂钟,齿轮咬合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弗雷德里克凝视着面前人随呼吸轻颤的睫毛,突然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个潮湿而温暖的夜晚——停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尚未被命运完全侵蚀的时刻。

窗外,守夜的渡鸦发出不祥的啼叫。

而奥尔菲斯半梦半醒间,正用指尖勾着弗雷德里克的一缕银发,如同抓住虚无中唯一的锚点。

弗雷德里克深深叹息,将奥尔菲斯无力的身躯揽入怀中。

青年栗色的发丝垂落在他肩头,带着浴后潮湿的玫瑰香气,却掩不住那股挥之不去的药味。

他轻轻拍抚着对方单薄的背脊,哼起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这首本该由钢琴演奏的安魂曲,此刻化作破碎的呢喃,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静流淌。

他能感受到怀中人嶙峋的肩胛骨,像一对折断的翅膀。

奥尔菲斯的生命如同沙漏中飞速流逝的细沙,却还要强撑着在风暴中逆行。

每一次心跳都在消耗所剩无几的生命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与死神讨价还价。

弗雷德里克的手指穿过他微卷的发丝,触到后颈处一道未愈的伤疤。这个本该躺在疗养院静养的灵魂,却要日复一日地扮演复仇者、审判官与救世主。

他见过奥尔菲斯在无人处蜷缩着打镇定剂的模样,见过他深夜被噩梦惊醒时颤抖的指尖,更见过他在众人面前强撑出的完美假面。

窗外,伦敦的夜雾吞没了最后一点星光。

弗雷德里克将毛毯裹住奥尔菲斯冰凉的双足,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数着对方的呼吸频率——就像在计算一场即将到来的永别。

奥尔菲斯在昏沉中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仿佛这是深渊中唯一的绳索。弗雷德里克凝视着他因药物作用而松弛的眉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那个藏在层层伪装下的、伤痕累累的灵魂。

“睡吧。亲爱的……”他轻声说,指尖拂过奥尔菲斯眼下的青黑,“至少今夜,让恶魔们休个假。”

壁炉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一个模糊的、依偎的剪影。

远处大本钟敲响午夜时,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奥尔菲斯的额间——弗雷德里克分不清那是他发丝滴落的水,还是自己未能忍住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