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这一天我成了一块大石头（2/2）
冯小凡的意识，并未陷入彻底的黑暗，而是飘飘荡荡，最终“降落”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广场之上。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脚下是冰冷光滑、不知材质的灰色石板，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广场的正前方，矗立着十扇巨大的石门。石门古朴沧桑，布满玄奥的刻痕，每一扇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息。从右到左，石门上方分别铭刻着巨大的数字：壹、贰、叁……直至拾。此刻，只有前三扇石门上的数字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壹、贰、叁），其余七扇则黯淡无光，仿佛被封印。
“这就是梦哥说的十级梦境之门？”冯小凡的意识体环顾四周，“看来目前只开放了前三关给我。”
他毫不犹豫地走向第一扇标着“壹”的石门。稳扎稳打，由易入难才是正道。虽然不知道门后等待他的是什么，但既然是磨砺精神，想必不会轻松。
双手按在冰冷的石门上，用力一推！
轰隆……
沉重的石门无声地向内开启，门后并非实体空间，而是一片深邃到极致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传来，冯小凡的意识体毫无反抗之力，被猛地吸入了那片纯粹的虚无之中！
没有光。
没有声音。
没有气味。
没有触感（除了脚下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支撑着他不会下坠的“实地”感）。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空间的概念彻底模糊。
冯小凡的“意识”，或者说他此刻的全部“存在”，被囚禁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与死寂之中。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四肢，感觉不到心跳和呼吸。他只剩下纯粹的“思维”，却无处安放。
“这是…什么情况？”最初的疑惑很快被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空虚感淹没。他试图“思考”，但思考什么？没有任何参照物，没有任何信息输入。他试图“回忆”，但回忆的画面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也显得苍白而遥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绝对的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折磨人。绝对的黑暗，比任何强光都更令人恐惧。绝对的虚无，消磨着一切存在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冯小凡感到“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触碰他。很轻微，带着一点…痒意？像是有什么小东西在跳动？但他“看”不见，“听”不到，只能凭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触感”去猜测。是鸟吗？还是虫子？他不知道。
燥热。冰冷。潮湿。干燥。
这些感觉毫无规律地交替出现，如同这片虚无世界单调而残酷的背景板。冯小凡知道，这大概代表着外界的日晒、雨淋、寒夜、风霜。原来他成了一块石头。一块矗立在某处，无知无觉，只能被动承受岁月侵蚀的顽石！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冯小凡的“思维”在极致的无聊和空虚中，如同陷入泥潭，越来越迟缓，越来越沉重。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每一次“醒来”，迎接他的都是永恒的、一成不变的虚无与死寂。无法修炼，无法交流，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这种状态，足以将任何智慧生灵逼疯！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些哲学问题最初还会在意识中翻腾，带来尖锐的痛苦。但渐渐地，连这些痛苦也变得麻木。意识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无尽的黑暗中摇曳，随时可能彻底沉沦。
终于，在经历了仿佛亿万年的枯寂之后，一次“沉睡”后的“苏醒”，冯小凡那近乎凝固的意识深处，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仿佛幻觉般的白色光点！
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光”，在这永恒的绝对黑暗中，却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芒，瞬间点燃了冯小凡几乎熄灭的意识之火！
“光！是光！”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麻木的堤坝！这不再是外界施加的感觉，而是源自他意识内部的变化！
他所有的“念头”，所有的“意志”，所有残存的“自我”，都如同找到了唯一的救赎，疯狂地涌向那一点微弱的光！他要抓住它！他要扩大它！他要让这光，照亮这片该死的虚无！
“亮起来！给我亮起来啊！”他在无声地呐喊。
时间，再次以难以想象的缓慢速度流逝。冯小凡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那一点微光的“角力”之中。他尝试着去“想象”光，去“理解”光，去“命令”光…每一次微不可察的进展，都耗费了他难以想象的精力。五十年？一百年？五百年？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终于！
在某一个“瞬间”，那一点微弱的白光，如同被投入火种的干柴，猛地膨胀开来！
唰——！
柔和、纯净、并不刺眼却无比坚定的白色光芒，瞬间充满了冯小凡意识的每一个角落！驱散了那困扰他不知多少岁月的、令人绝望的绝对黑暗！
随着光芒的照耀，冯小凡终于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一块高约两米、宽约三米，表面粗糙、布满风霜痕迹的灰褐色巨石！他正矗立在一处陡峭的山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头顶是广袤无垠的天空。
阳光洒在身上，带来暖洋洋的燥热（原来之前的燥热感是它！）。
冰冷的雨点噼啪落下（是雨！）。
寒风吹过，卷起崖边的尘土（是风！）。
一只羽毛斑斓的山雀，正停在他的“头顶”，用小嘴啄食着石缝里的草籽，细小的爪子带来微微的痒意（是鸟！）。
一条坚韧的藤蔓，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他的“腰部”，正努力向上攀爬（是植物！）。
一切感知，瞬间变得清晰无比！色彩、温度、声音（风声、鸟鸣）、触感…这真实而鲜活的世界，如同甘霖般涌入他干涸的意识！他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如同一个刚刚获得新生的婴儿。
“原来…是这样…我是一块石头…”冯小凡的意识波动着，带着一种历经万古沧桑后的明悟与平静。之前的狂喜已经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他不再抗拒，不再焦虑，而是真正开始融入“石头”这个角色。
他不再去思考“通关”的条件，不再去想如何“突破”。他只是静静地存在着，感受着。
感受阳光的温暖，感受雨水的清凉，感受风的抚摸，感受鸟雀的依偎，感受藤蔓的缠绕…
感受日月轮转，感受四季更迭，感受草木枯荣，感受脚下的山崖在漫长岁月中缓慢的风化与改变…
他尝试着将这份“感知”，这份源于存在的“宁静”与“连接”，向着周围更广阔的空间蔓延。他想“看”得更远，“听”得更清，“感受”得更细微。这并非为了修炼，也并非为了突破，仅仅是因为…他“存在”于此，他“想要”感知这世界。
成为一块石头，感知时间如同感知永恒。这本身，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修行。存在的本身，即是意义。
千年万载，无声流淌。
冯小凡的意识，就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存在”与“感知”中，如同被岁月长河反复冲刷的璞玉，褪去了浮躁与急切，沉淀下难以想象的坚韧与厚重。他的精神力，在这极致的平静与专注的感知中，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悄然积蓄着破土而出的磅礴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