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痴愚百世因何在?神斩残魂证本源(2/2)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刀,瞬间刺向赵元朗。

赵元朗只觉得灵魂都被看穿了,吓得“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崔钰收回目光,眉头微皱:“确有几分蹊跷。”他不再多言,将巨大的判官笔在砚台饱蘸浓墨,那墨汁竟似有生命般流淌着幽光。

他伸出枯瘦但蕴含着莫测力量的手指,在那本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生死簿上,对着赵元朗的名字轻轻一点,沉声道:“查!”

嗡!

生死簿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飞速翻动,带着某种玄奥的韵律,最终停在了其中一页。

书页之上,并非文字,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片朦胧的光影。

光影显现:

第一世(最近):一个蓬头垢面、眼神呆滞的乞丐,蜷缩在破庙角落,对着来往行人只会傻笑流口水,偶尔捡起地上的脏东西就往嘴里塞。画面模糊,气息微弱。

第二世:一个乡村里的傻子,整日坐在村口大石头上,看着天空发呆,对家人的呼唤毫无反应,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画面比前一世略清晰一丝,但依然透着浑噩。

第三世:一个富户家的痴儿,锦衣玉食却毫无灵性,只会咿咿呀呀,口水浸湿了胸前的锦缎。画面稍清晰,那空洞的眼神令人心悸。

第四世:一个流浪的疯汉,衣衫褴褛,在荒野中奔跑嚎叫,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似乎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画面晃动不稳。

第五世:一个寺庙里打杂的哑仆,力大无穷却心智不全,只会听从最简单的指令,眼神浑浊如同蒙尘的珠子。画面稳定了些。

第六世:一个天生聋哑的樵夫之子,在山林间麻木地砍柴,动作僵硬,对周围的美景和危险都毫无感知,像一具活着的傀儡。画面开始带上一丝沉重。

第七世:……

随着书页不断向前翻动,光影流转,画面中的人影越来越模糊,气息越来越微弱,行为也越来越痴傻呆滞。

每一世都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灵魂的光芒黯淡到了极致。

老王城隍看得直咂嘴:“啧啧,这傻劲儿……一世比一世厉害啊!这魂魄是遭了多大的罪?”

崔钰眉头锁得更紧。

林羽强撑着精神,灰败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凝重。

黄语萱抱着林羽,静静地看着,眼神深邃。

赵元朗自己则看得浑身冰凉,那些痴傻愚昧的身影,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羞耻——原来自己的“前世”竟是如此不堪!

当生死簿的书页翻动到大约五百年前的节点时,翻页的速度明显放缓,仿佛遇到了某种强大的阻力或关键的节点。

最终,书页定格!

嗡——!

整个判官殿内,生死簿的光芒骤然明亮了数倍!

那不再是朦胧的光影,而是一幅清晰得纤毫毕现、仿佛身临其境的画面,带着浓烈的悲怆与绝望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一片古老的江河之畔,一座曾经恢弘如今却已显出破败的水神庙。

庙宇的梁柱漆皮剥落,瓦片残缺,香炉倾倒,杂草丛生。

然而,庙中央那座高大的神像,虽然蒙尘,却依然能看出其威严的轮廓——面容刚毅,双目圆睁(尽管神采黯淡),身披甲胄,手持分水刺,赫然与龙虎山追封的护国灵官赵元朗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这神像的气息更加古老、沧桑,带着浓郁而苦涩的水泽之气。

画面流转,如同快进的记忆碎片:

鼎盛时期:风调雨顺,百舸争流。虔诚的信徒络绎不绝,香火鼎盛,神像金身熠熠生辉,神光笼罩江河两岸。水神赵元朗的虚影在云端显现,威严而慈和。

衰落之始:天空变得灰暗,灵气如同退潮般枯竭,江河日渐浑浊、水位下降,鱼虾绝迹。前来上香的百姓越来越少,庙祝脸上的愁容越来越重。

彻底破败:庙宇彻底荒废,蛛网遍布,神像的金漆剥落殆尽,露出灰暗的石胎。狂风暴雨之夜,雨水从破漏的屋顶灌入,冲刷着神像冰冷的脸庞。

画面最终聚焦在破败的水神庙内,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一道极其黯淡、几乎与庙中阴影融为一体的神魂虚影,从神像上艰难地浮现出来。他不再是威严的水神,而是一个充满了无尽悲凉与绝望的残魂。

他仰望着庙宇破洞外那再无回应的、电闪雷鸣的漆黑苍穹,脸上是无尽的痛苦与不甘。

雨水(或者泪水)的虚影划过他模糊的脸颊。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判官殿内所有人心神剧震的决绝动作——

双手并指如刀,凝聚起最后残存的神力与魂力,带着一种撕裂天地的决绝意志,狠狠斩向自己的神魂核心!

“呃啊——!”一声无声却仿佛能穿透时空的痛苦咆哮在众人心中响起。

一道相对凝实、带着他大部分本源神性与记忆的璀璨光芒被强行剥离出来!

这道光芒如同最后的火种,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希冀,猛地投入神像的眉心深处,随即光芒内敛,陷入最深沉的、近乎永恒的沉寂。

而另一道更加虚幻、几乎透明、只剩下最基本灵识的残魂,则如同风中残烛,带着彻底的茫然与空白,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轮回之力牵引,飘飘荡荡地脱离了神像,投入了殿外那翻滚不息、象征着无尽转世的轮回长河之中……

光影渐渐淡去,生死簿的光芒也恢复了平静。

判官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只有书架深处偶尔传来的卷宗低鸣,仿佛在为那远古神灵的悲歌叹息。

老王城隍倒吸一口凉气,摸着下巴的手都忘了放下,眼中闪烁着洞悉真相后巨大的震撼:“原来如此……斩魂分魄,神性自封以待天时,残魂入轮回……历经五百载浑噩,才勉强修复到如今这般能思考的模样!这……这需要何等决绝,又是何等绝望啊!”

崔钰看着生死簿上残留的余韵,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肃穆,带着一丝了然和难以言喻的感慨:

“五百年前,水神赵元朗,因灵气枯竭,信仰断绝,神道根基崩塌,心生大绝望。”

“为保神性本源不灭,以待后世或有复苏之机,他于绝境之中,以大毅力、大决绝,自斩魂魄!”

“神性本源与承载其记忆、力量的核心魂体,融入神像,陷入沉眠,如死寂之渊。”

“而另一部分,仅余基本灵识、承载其存在‘痕迹’的残魂碎片,则带着彻底的空白与懵懂,投入轮回……”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裁决之矛,落在瘫软在地、满脸茫然恐惧、仿佛被刚才画面彻底抽空了灵魂的赵元朗身上,一字一句,如同最终的宣判:

“你,便是那五百年前,被水神赵元朗亲手斩出的、投入轮回的……残魂转世!”

“你非赵元朗后人,你……便是赵元朗的一部分!一个失去了神性本源、魂魄残缺、历经五百载轮回才勉强拼凑出人形的……‘赵元朗’!”

“轰隆——!”

赵元朗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是水神赵元朗?

是护国灵官赵元朗?

不!

他只是一个被绝望神灵亲手抛弃的、最无用的、残缺的……残渣?

一个经历了五百年痴傻轮回才勉强像个人的……残次品?

难怪……难怪他能承受香火……因为那香火,本就有一部分属于他!

或者说,属于他体内那源自本尊的、极其稀薄的一丝“痕迹”,属于那神像深处沉睡的本源对他这“碎片”的微弱共鸣!

巨大的荒谬感、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剥离感、被遗弃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与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判官殿高耸的穹顶,仿佛那里有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属于“完整”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