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惊梦(2/2)

他转身走出那间弥漫着血腥气的卧房,在铜盆中仔细洗净手上的血迹。温水冲淡了鲜红,却冲不散他眼中渐浓的野心。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蒙舍幕僚章郁。

只有南诏宰相张瑜。

他对着铜镜,开始模仿张瑜的举止神态——那个文弱书生惯有的谦和微笑,说话时微微前倾的姿态,思考时轻抚胡须的小动作。每一个细节都要完美复刻。

灵堂之上,白幡飘动。章郁披麻戴孝,跪在棺椁前,完美地扮演着痛失爱妻的悲恸丈夫。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却扫过前来吊唁的宾客。

太傅府的人来了,几位同僚来了,甚至连宫中都派了内侍前来慰问。每一句安慰,每一次搀扶,都让他心中暗喜——这个身份,稳了。

他没有忘记,张瑜还有个女儿已入宫为妃。

章郁在心中长长舒了口气。有这层关系在,有这活生生的纽带,他这的身份便更不易被怀疑。谁会想到,一个疼爱女儿的,竟是个冒名顶替的异国细作?

他适时地抬起袖角拭泪,动作自然而悲切。在旁人看来,这是丧妻之痛;在他心中,却是庆幸之喜。这场丧事,反倒成了他巩固身份的最佳舞台。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章郁喃喃自语。

更加绝的是,章郁觉得张瑜死后,自己的运气简直好到爆棚。

女儿很少来信,这正合他意——既免去了斡旋应对的麻烦,又降低了被识破的风险。更妙的是,自女儿诞下公主后,皇帝对他这个更是恩宠有加,赏赐不断,朝中地位水涨船高。那些曾经对他这个外来女婿颇有微词的老臣,如今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行礼。

一切都很好,完美得几乎不真实。朝堂之上他翻云覆雨,后宫之中女儿得宠,蒙舍那边的任务也进展顺利。唯独一件事如鲠在喉——他不是南诏人。每一次朝会,那些老臣们不经意间提及的家乡小吃、童年趣事;每一次宴饮,同僚们用南诏方言开的玩笑、唱的乡谣,都像一根根细针,时刻扎着他敏感的神经,提醒着他是个冒牌货。

直到那日,他收到了入京以来的第一封女儿亲笔信。信中哭诉被长公主当众掌掴羞辱,字字泣血,句句含怨。章郁读罢,非但没有丝毫心疼,反而眼中精光一闪——机会来了。女儿受辱,正是挑动她对皇室怨恨的绝佳时机。

他立即回信,用精心模仿的张瑜笔迹,字里行间满是的与。信中详细教导女儿如何借探病之机接近皇帝,如何用温柔体贴获取信任,如何寻找下手的时机。他写得极其详尽,甚至设计了多种预案,却唯独没有半句提醒她事成之后如何脱身,如何保全自身。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章郁封好信笺,蜡封上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记。至于这个的性命?不过是棋盘上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罢了。若能以她之死换来蒙舍的大业,那便是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