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圣意难测(2/2)

接着,又一位老臣颤巍巍进言:老臣以为,南荣军功不可没,但军纪涣散也是事实。南荣将军既然自承与陶家有私,这就给了旁人攻击的口实。还请陛下圣裁。

皇帝沉默地听着,脸色愈发阴沉。这时他才发现,朝中大臣几乎全都倒戈一片,众口一词要让南荣蛮作为叛国的罪臣。他们各怀心思,有的忌惮南荣军势力,有的想借此打击政敌,更有人想要将南荣军收归己用。可朝中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给这高高在上的天子一点点台阶下。

退朝后,皇帝独自在暖阁中踱步。王恭全奉茶时,敏锐地察觉到他眉宇间的烦躁。这位内侍总管自小学的就是揣摩人心,虽然怀中揣着今早长公主托人送来的密信,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沉默。

王恭全啊,皇帝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苍老,你说朕…该如何处置南荣将军?这些年来,她为南诏立下赫赫战功,可如今朝中上下,竟无一人为她说话…她若不是为了陶家一案自曝私情,又何至于陷入如此境地?

王恭全垂手侍立,微微前倾的身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陛下,老奴是个愚钝的人,朝政大事一概不懂。但老奴侍奉陛下多年,知道您是天子,是这南诏江山唯一的主人。他缓步上前,执起玉壶斟了一杯新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低垂的面容,天子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须在意他人看法?先帝在位时常对老奴说,为君者当断则断,过度的仁慈反而会酿成大祸。

皇帝接过茶盏,目光在蒸腾的水汽中微微闪动。他凝视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仿佛在看自己起伏不定的心境:可是…先帝可曾说过,为君者该如何面对那些曾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南荣蛮她…毕竟救过朕的性命。更何况,她主动承认与陶家的私情,这份坦诚,反倒让朕…

王恭全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轻柔却坚定:陛下的性命关乎江山社稷,保护陛下本就是臣子本分。老奴斗胆说一句,这世上从来没有功高震主的臣子,只有…不知进退的臣子。南荣将军自曝私情,虽是坦诚,却也确实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皇帝缓缓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已经完全明亮的天色。

罢了…皇帝长叹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朕是皇帝啊,好!

他转身回到案前,提笔在诏书上疾书。墨迹未干,他便将诏书凑到烛火前,看着火苗渐渐吞噬了那些决定南荣蛮命运的字句。在跳动的火光中,他的眼角似乎有什么在闪烁。

在皇帝看不到的殿柱阴影处,王恭全对着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悄无声息地靠近,待皇帝转身离去后,迅速用铜盆盖住了尚未完全燃尽的诏书。诏书只烧毁了一角,墨迹依然清晰可辨。

小太监利落地将那诏书迅速地卷起,藏入了袖中,对着总管王恭全微微颔首,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他的脚步轻捷地穿过重重宫廊,最终消失在通往深宫另一处的拐角。

王恭全依旧垂手立在原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他微微颤动的指尖,泄露了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