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风散(1/2)

天旋地转来得毫无征兆,仿佛整个世界的根基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狠狠撼动。

苏倩元正凝神握着林蓉刚送来的粮铺账册,纤长的指尖还沾染着砚台里未干的墨痕。那一点湿润的凉意,透过皮肤渗入血脉,曾是她与这个烟火人间最真切、最直接的牵连。她甚至能嗅到墨香中混杂的檀木气息,那是她惯用的书案经年累月浸润的味道。

堂屋的铜钟余音尚在梁间萦绕,恰是申时三刻。下一瞬,檐角那串她亲手系上的青玉风铃毫无预兆地疯狂震颤——发出的却不是往日的清越之音,而是急促、尖锐得近乎凄厉的悲鸣,仿佛每一片玉都在承受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原本透亮的春日晴空,如同被泼翻了浓墨,骤然暗沉。光线如潮水般急速退去,四周顷刻间暗如墨夜,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空气中,无数细碎的光点无中生有地浮现,翩跹飞舞,像极了夏夜里那些美丽却短暂的流萤,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温度与气息——这感觉她太熟悉了,像极了她初入这世间时,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眩晕与剥离感,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怎么回事?!天怎么——”林蓉被这天地异象惊得面色煞白,下意识扶住剧烈晃动的黄花梨木桌案。她刚理好的账册“哗啦”一声散落一地,雪片似的铺陈开来,密密麻麻的数字与墨迹,此刻看来竟像是一场荒唐的祭文。

苏倩元却猛地明白了。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巨手攥住,狠狠搅动,带来阵阵强烈得令人作呕的生理性恶心与深入骨髓的空虚。

她踉跄着试图站直身体,身后的紫檀木椅随着她的动作翻倒,发出沉闷而突兀的响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惊心。脚上的绣鞋只来得及仓促套上一只,另一只孤零零地歪在脚踏旁,柔软的鞋底还沾着清晨在院中散步时沾染的、微湿的泥土。

视线在昏暗中仓皇扫过案头,猛地定格在那枚阿姊苏念卿前日才为她系上的羊脂玉平安扣上——温润洁白,仿佛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温度与殷殷祝福。她几乎是用了全身残存的力气,一把将它紧紧攥入手心,玉石坚硬的棱角深深硌着掌心的柔软,带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属于人间的实感。

院外传来春喜由远及近、带着哭腔的惊慌唤声:“姑娘!姑娘您听见那响声了吗?天怎么黑了……您没事吧?” 与此同时,阿姊苏念卿那熟悉而急切的身影也急匆匆地穿过月洞门,出现在模糊的视野里,她脸上写满了惊疑与无法掩饰的深切担忧,发髻甚至因奔跑而略显凌乱。

来不及了。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诡异的光点已如汹涌的潮水般漫上,迅速裹住她的双腿、腰肢,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隔绝了所有属于人间的温度。她的大半身子已然变得透明,仿佛融入了那片炫目而虚无的光晕之中,成为它的一部分。

“阿姊!春喜!”她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呼喊,声音却像被投入无尽深潭的石子,甫一出口,便被那无形的、强大的力场揉碎、吸收,最终只剩下几不可闻的破碎气音。

在意识彻底被光芒吞噬前的最后一瞬,她看见春喜僵立在原地,手里还死死提着那个每日准时为她温燕窝的朱漆食盒,盒盖微倾,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那张惊恐万状、泪痕交错的小脸;她看见阿姊鬓边那支她上月及笄时亲手为其挑选的珍珠发簪,在这片诡异而浓重的暗光里,那珍珠竟顽强地折射出一点微弱而柔润的光泽,像极了一滴不愿坠落的、凝固的泪珠;视线竭力投向更远处,巷口,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狂奔而来,衣袂翻飞如鹰隼在急雨中展开的羽翼——是沈柯亦,他终究是察觉到了这天地间的异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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