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鸳鸯在行动 作死的王夫人(1/2)

荣国府。

屋内一片狼藉尚未完全收拾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瓷器碎片特有的土腥味以及一种难以驱散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贾政带着满腔怒火与失望拂袖而去,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每一步都踩在屋内每个人的心尖上。

贾宝玉兀自瘫坐在地上,锦衣凌乱,发髻歪斜,脸上泪痕与汗渍交错,混合着方才疯狂时沾染的灰尘,显得狼狈不堪。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嘴唇微微哆嗦着,仿佛还没从方才那顿劈头盖脸的怒斥中回过神来。巨大的委屈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让他感到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与寒冷。

他猛地扭过头,将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了最疼爱他、几乎从未拒绝过他任何要求的祖母身上。他手脚并用地爬到贾母脚边,如同幼时受了委屈那般,伸出双手紧紧抓住贾母华贵衣袍的下摆,仰起那张糊满了眼泪鼻涕的脸,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十足的撒娇意味,哀声求道。

“祖母……祖母!孙儿不想去族学……求求您了,您去和父亲说说情吧……孙儿真的不想去……族学里尽是些……尽是些浊臭逼人的禄蠹之辈,整日里只知道死读经书,想着如何攀附权贵,博取功名……言语无味,面目可憎,与他们在一处,简直是……简直是玷污了孙儿!孙儿宁愿日日陪在祖母身边,为您解闷,伺候您老人家……孙儿不要去那种地方!求求祖母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摇晃着贾母的衣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那副可怜兮兮、脆弱无助的模样,若是放在以往,足以让贾母心疼得肝儿颤,立刻便会将他搂入怀中百般抚慰,并毫不犹豫地出面驳斥贾政,护下她的“心肝肉”。

然而,今日的贾母,经历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摔玉风波,亲眼目睹了宝玉那般癫狂失态、毫无担当的窝囊模样,再联想到近日来众孙女对宝玉明显的疏远与回避,以及荣国府日益颓败、危机四伏的现状……

她那颗一向偏袒孙儿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冰冷的清醒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与反思。

她低头看着脚边这个虽已成年,却依旧心智如同孩童、只知沉溺于温柔富贵乡、丝毫不知家族危难的孙子,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溺爱纵容了十几年,难道真的错了吗?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彻底废掉,将祖宗基业彻底败光吗?

贾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习惯性的疼惜与软化的冲动,脸上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决绝。

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弯腰去扶宝玉,而是缓缓地、带着沉重压力地摇了摇头,声音虽依旧苍老,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宝玉!休要再胡闹!你父亲让你去族学,乃是正理,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你如今已不是垂髫稚子,眼看就要行冠礼,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了,岂能终日只知在内帏厮混,与姊妹们嬉戏玩闹?”

“男儿志在四方,当思进取,求取功名,光耀门楣,方是正途!明日,你便好好收拾一番,乖乖去族学读书!此事……祖母也认为你父亲做得对,绝无更改!”

“啊?!”贾宝玉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瞪大了那双依旧含着泪水的桃花眼,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被背叛的强烈委屈,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一向对他有求必应、百依百顺的祖母,竟然……竟然站在了父亲那边?!竟然拒绝了他?!还要逼他去那个他最深恶痛绝的“牢笼”?!

巨大的落差感与失望感瞬间冲垮了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一股邪火“噌”地一下窜上头顶,他猛地甩开贾母的衣摆,一屁股坐回到冰冷的地上,将脸扭到一边,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毫不掩饰地挂下了脸,嘴里不管不顾地大声嘟囔抱怨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愤懑与不屑。

“哼!去了又有何用?!不过是学些酸腐文章,练那劳什子经文!所谓仕途经济,功名利禄,在我瞧来,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追名逐利的‘国贼禄蠹’罢了,终日汲汲营营,钻营算计,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等龌龊勾当,我才不稀罕!让我与他们为伍,简直是辱没了我!”

若是放在平时,贾宝玉说出这等“离经叛道”、“诽谤圣贤”的狂悖之言,贾母最多一笑置之,甚至还会觉得孙子天真烂漫,赤子之心,不与世俗同流合污,颇有几分欣赏之意。即便贾政在场发怒,她也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打圆场,将宝玉护在身后。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贾宝玉方才摔玉的疯狂行径已然触及底线,此刻又听到他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肆意诋毁所有读书入仕之人的荒谬言论,贾母积压已久的怒火与失望终于被彻底点燃了!

“放肆!!”贾母猛地一声厉喝,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贾宝玉的手指都在发抖。

“宝玉!你……你可知你自己在胡说些什么混账话?!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也是你能随口胡吣的?!若按你所言,天下走仕途之人皆是‘国贼禄蠹’,那……那你父亲呢?!你祖父呢?!你贾家列祖列宗呢?!”

“贾家祖上虽是行伍出身,可也是为官做宰,方才挣下这偌大的家业,荫庇尔等子孙?!难道在你眼中,他们也都是你口中的‘禄蠹’不成?!你……你简直……混账透顶!岂有此理!”

贾母这番疾言厉色的痛斥,如同数九寒天里的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在了贾宝玉头上,他彻底懵了,傻愣愣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睛,如同看一个陌生人般看着盛怒中的祖母,大脑一片空白。

他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一向最懂他、最包容他的祖母,今日会为了几句“实话”如此严厉地斥责他?!甚至……甚至将他最敬爱的父亲和祖先都搬了出来压他?!这种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这种毫不留情的驳斥,就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地挫伤了他那颗敏感又极度自我中心的心灵。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碎成了齑粉!无边的委屈和难以置信的痛苦瞬间淹没了他。

贾母看着孙子那副仿佛天塌地陷、遭受了巨大打击的呆滞模样,眼中充满了震惊、茫然和深深的受伤,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到底是从小捧在手心里疼到大的宝贝疙瘩,见他如此,那股怒火不由得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心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一种苦口婆心的劝慰。

“宝玉啊……我的儿……”她示意一旁的鸳鸯将贾宝玉从地上搀扶起来,坐到旁边的绣墩上。

“祖母知道,你心思纯净,不喜那些世俗纷扰,可你需明白,你是‘衔玉而生’的天赐麟儿,是咱们荣国府未来的指望,是注定要撑起这国公府门楣的,岂能终日沉溺于儿女情长、脂粉堆里?你需得立起来,需得有个正经营生,有个功名傍身,如此,方能不负上天厚赐,不负家族期望啊!”

她见贾宝玉依旧低着头,抿着嘴,一副油盐不进、抵触到底的模样,心念电转,忽然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贾宝玉绝对无法抗拒的诱饵。

“况且……我的傻孩子,你可知,为何近日里,你的宝姐姐、迎春姐姐、探春妹妹、惜春妹妹,还有云丫头……她们都不大愿意与你亲近玩耍了么?”

果然!

一提到姐妹们,贾宝玉那原本死气沉沉、充满抗拒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他猛地抬起头,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急切地一把抓住贾母的衣袖,连声追问道。

“为什么?!祖母!快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孙儿……孙儿百思不得其解!她们为何突然都疏远我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祖母您快说啊!”

那副焦急万分、全神贯注的模样,与方才对“仕途经济”的深恶痛绝形成了极其讽刺的鲜明对比!

一直静立在贾母身后,冷眼旁观的鸳鸯,见到贾宝玉这副前后判若两人的德行,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极大的白眼,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讥诮弧度。

这位宝二爷,真是没救了,跟他讲家族责任、人生道理,他充耳不闻,抵触万分;一提到那些姐姐妹妹,立刻就像打了鸡血般精神百倍。

果然,在他心里,只有那点子内帏女儿家的情怀是顶顶重要的,除此之外,皆是虚妄,荣国府的未来若是交到这么个货色手里,那才真是离彻底败亡不远了,烂泥扶不上墙!

贾母见成功吸引了孙子的注意力,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循循善诱,半是哄骗半是认真地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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