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太上皇的失态(2/2)

忠顺亲王李礼,一身亲王常服,此刻却毫无形象地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对着龙榻之上闭目养神的太上皇李乾,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语气充满了作为一个“父亲”的“悲痛”与“无助”。

“父皇!父皇啊!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啊,皇兄……皇兄他一道旨意,就要让绝儿去西域戍边!五年啊!那可是五年!西域那是什么地方?蛮荒之地,战乱不断,环境酷烈,绝儿他从小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如何受得了那份苦?这……这分明是要绝儿的命,要断儿臣的根啊!父皇!”

他哭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一个爱子心切的父亲,然而,龙榻上的太上皇却如同老僧入定,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哭嚎。

忠顺王见状,心中冷笑,脸上却更加悲戚,甚至往前膝行了几步,声音更加凄厉。

“父皇!求求您!求您看在绝儿是您亲孙子的份上,出面跟皇兄说说情吧!饶了绝儿这一回吧!他年纪小,不懂事,就算有什么过错,也不能罚得这么重啊!父皇!您就忍心看着您的亲孙子去送死吗?!”

当“亲孙子”这三个字再次出口时,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太上皇,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看似浑浊,深处却仿佛蕴藏着千年寒冰与雷霆风暴,目光如电,瞬间刺穿了忠顺王虚伪的表演,直抵其内心最阴暗的角落。

“够了。”太上皇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执掌乾坤的无上威严,如同闷雷般在空旷的殿内回荡,“亲孙子?呵……李长礼,你还有脸在朕面前提‘亲孙子’这三个字?!”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虽显老态,但那股磅礴的帝王气势却瞬间笼罩了整个养心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忠顺王,目光中充满了痛心、失望,以及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滔天怒意。

“长泽!朕的孙子李长泽!他难道不是朕的亲孙子?!他文韬武略,仁德兼备,是何等的优秀!是何等的像他皇祖父!他才是朕心目中理想的继承人!可你呢?!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告诉朕!你当年到底对长泽做了什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了他?!”

太上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忠顺王李礼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打得措手不及,脸上那悲切的表情瞬间僵住,瞳孔微微收缩,但他到底是城府极深之辈,仅仅失态了一瞬,便猛地发出一阵尖锐而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竟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再伪装,脸上充满了讥讽与怨毒,直视着太上皇,“父皇!我的好父皇!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心里……竟然还惦记着您那个好孙子李长泽呢?!”

他一步步逼近龙榻,语气充满了挑衅与控诉,“您扪心自问!长泽的死,真的就全是我李长礼一个人的罪过吗?!啊?!当年长泽他……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秘密?!他触碰了谁的逆鳞?!他的死,真的就跟您……就跟父皇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您敢说吗?!”

这一连串如同毒箭般的反问,狠狠刺中了太上皇心中最隐秘、最不愿触及的伤疤!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指着忠顺王,手指颤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这个逆子!畜生!!”

“我是逆子?我是畜生?”忠顺王仿佛被彻底激怒,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声音变得尖利而刻薄。

“那他李钧呢?!当今圣上,您的‘好儿子’!他就不是逆子了吗?!当年太子皇兄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心系天下,可您呢?!您听信谗言,猜忌嫡子,步步紧逼,最终逼得太子皇兄走投无路,不得不举兵造反,最终兵败身死,连带着多少忠臣良将为他陪葬?!这才让李钧这个当时毫不起眼的皇子钻了空子,捡了便宜,登上了皇位。”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积压了数十年的怨气全部倾泻出来,“父皇!是您!是您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嫡长子,是您一手造成了我们兄弟相残的惨剧!是您让我们都变成了不忠不孝的逆子!现在您倒好,躲在龙首宫里,一副慈父仁君的模样,把权柄放给李钧,让他得到京营兵权,您早干什么去了?!啊?!”

“从您默许、甚至间接促成李长泽死亡的那一刻起,您就已经和李钧、和李长空走上了对立面!您还幻想着他们能原谅您?还能和您父慈子孝?别做梦了!!”

忠顺王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恶毒的诅咒,“您不过是他们暂时利用的棋子,一旦他们羽翼丰满,彻底掌控朝局,您以为您这个太上皇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他们迟早会知道所有的真相,迟早会和您反目成仇,您就等着看吧,哈哈哈!”

这番话,字字诛心,句句见血,将皇室最肮脏、最残酷的疮疤血淋淋地揭开,彻底击溃了太上皇的心理防线!

“够了!!!你给朕滚!!!滚出去!!!”

太上皇勃然大怒,积攒的怒火与愧疚如同火山般爆发,他猛地一挥衣袖,一股磅礴浩瀚、仿佛引动了整个龙首宫气运的恐怖内力轰然爆发,化作一道无形的气浪,如同怒海狂涛般,狠狠撞向忠顺王。

砰——!!!

一声闷响!忠顺王李礼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撞在数丈之外的一根盘龙金柱之上,饶是他自身武功不俗,也被这一击震得气血翻腾,喉头一甜,一缕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

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抬起头,用一双充满了血丝、怨毒如蛇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一击之后气息微喘、面色潮红的太上皇,他体内真气疯狂运转,一股阴寒暴戾的气息隐隐欲发,似乎在权衡着是否要拼死一搏!

然而,当他触及太上皇那双虽然愤怒却依旧深不见底、仿佛蕴含着雷霆之威的眼眸时,那股拼命的冲动最终还是被理智压了下去。

他对这位执掌乾坤数十年的父皇,内心深处始终存有一份难以磨灭的敬畏,更忌惮其深不可测的修为和可能隐藏的底牌。

他挣扎着,缓缓从地上爬起,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他不再看太上皇,而是转身,踉跄着向殿外走去。

走到殿门口,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用冰冷刺骨、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留下最后一段话。

“哼!父皇,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把您视若珍宝的那本书给了李长空,您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指望他能理解您的‘苦心’?指望他能开创一个不一样的未来?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会用事实向你证明,向所有人证明!只有我李礼的路,才是唯一正确的路,你们所谓的仁政、王道,都是狗屁,都是软弱无能的借口,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绝对的力量和掌控,才是真理!”

“不要奢望李长空能给你带来什么惊喜,当年您寄予厚望的李长泽没做到的事,他李长空……同样不行,他只会步李长泽的后尘,甚至……死得更惨!您就等着瞧吧!”

“还有,当年太子皇兄有一子,在其兵败被杀后失踪,您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寻找他的身影吧,您不妨猜猜,他到底在哪?”

说完,忠顺王不再停留,带着一身狼狈与冲天怨气,身影消失在龙首宫深邃的廊道阴影之中。

空荡荡的养心殿内,只剩下太上皇一人,方才那雷霆一击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颓然跌坐回龙榻之上,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灰败,瞬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岁。忠顺王最后那番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反复回响,尤其是最后一句话。

“忠顺怎么会知道当年太子有遗孤失踪?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太上皇越想脑子越混乱,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茫然地望向殿门外那片象征着无边权力的、却也是无尽孤寂的天空,颤抖地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充满无尽悔恨与悲凉的呓语。

“皇兄……长泽……朕……朕当年……真的……做错了吗……”

一滴浑浊的泪水,终于从这位曾经睥睨天下、执掌生死的太上皇眼角滑落,沿着深刻的皱纹,滴落在冰冷华贵的龙袍之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在寂静的大殿中缓缓扩散开来,道尽了权力巅峰的无奈、父子相残的悲剧,以及一个老人回首往事时,那无法挽回、也无法弥补的……彻骨懊悔。

“皇兄,长泽,朕,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