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忠顺王再谋 七皇子的气节(1/2)

神京城,忠顺亲王府。

与秦王府那外松内紧、隐含杀伐的森严气象不同,忠顺王府处处彰显着老牌亲王的奢华与积淀,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极尽精巧。

然而在这份富丽堂皇之下,却隐隐流动着一股陈腐而焦虑的气息,仿佛一头被困在华丽牢笼中的衰老困兽,正焦躁地等待着挣脱桎梏、乃至撕碎一切的时机。

府邸最深处的韬晦堂内,门窗紧闭,厚重的绒帘垂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音。室内只点了几盏昏暗的牛角灯,光线摇曳,将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忠顺亲王李礼,一身暗紫色蟠龙常服,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独自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用力地敲击着光滑的扶手,发出沉闷而急促的“笃笃”声,在这死寂的密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虚伪笑意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与不甘。

昨日金銮殿上的惊魂一幕,如同噩梦般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皇帝那冰冷的目光,夏守忠宣读罪证时尖锐的嗓音,尤其是那句“派遣嫡系子弟前往西域戍边五年”的旨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他的嫡子,不,是“他”的嫡子,“他”唯一的儿子,他为“他”苦心培养、寄予厚望的继承人,竟然要被发配到西域那等蛮荒凶险、九死一生之地。

这简直是要断了“他”的根,绝了“他”的后,什么建功立业?什么戴罪立功?骗鬼去吧,西域那是连年征战、马匪横行、环境酷烈的人间炼狱,“他”那自幼娇生惯养、只知斗鸡走马的儿子去了,还能有命回来?!

一想到此,李礼就恨得几乎要咬碎牙齿,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李长空,那个突然从北境杀回来的野种。

若不是他,江南盐务怎会败露?若不是他,陛下怎会如此狠心,丝毫不顾兄弟、叔侄情分?若不是他权势熏天,自己何至于连保全“他”的儿子都做不到?!

恐惧、愤怒、嫉妒、怨恨……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让他坐立难安,最终凝聚成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不能再等了!

必须兵行险着!否则,待李长空彻底坐稳,羽翼丰满,被正式立为太子,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他猛地停下敲击的手指,声音嘶哑地低吼道。

一道如同鬼影般的黑衣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堂下,躬身听令。

“去!持本王密令,分头去请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过府一叙!记住,要绝对隐秘!从侧门进,避开所有眼线!就说……有关乎身家性命、乃至江山社稷的要事相商!”李礼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是!”黑衣老者领命,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礼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陈腐檀香味的空气,胸膛剧烈起伏。他在赌,赌那三个同样被李长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侄儿,心中同样充满了不甘与恐惧,赌他们敢不敢跟自己一起,搏这一线生机!

时间在令人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外传来三长两短、极有规律的轻轻叩门声。

李礼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进!”

密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三道身影依次闪身而入,随即门又被迅速关上。

来的正是二皇子李长坤、五皇子李长岳、七皇子李长云。

三人皆穿着不起眼的深色常服,未带任何随从,脸上都带着几分惊疑不定与掩饰不住的紧张,显然,在这种敏感时刻被秘密召至忠顺王府,他们都预感到了绝非寻常之事。

“皇叔深夜相召,如此隐秘,不知所为何事?”年纪最轻的七皇子李长云率先开口,目光警惕地扫过昏暗的密室,语气中带着试探。

五皇子李长岳脾气最为暴躁,此刻更是满脸不耐,压低声音粗声道,“皇叔!有什么话快说!如今这光景,你我私下会面若是传了出去,被父皇……尤其是被那位知道了,你我都没好果子吃,我还要赶回去联系我舅父商议对策。”

二皇子李长坤则最为沉稳,他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站在稍靠后的位置,一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地扫视着忠顺王的表情和这间密室,心中飞速盘算着对方的目的。

他素知这位皇叔野心勃勃,绝非安分守己之辈,此刻秘密召集他们,所图定然极大。

李礼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痛心疾首、同仇敌忾的模样。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沉痛地问道。

“三位贤侄……昨日早朝之事,想必你们也都看到了,感触颇深吧?我就想问一句,以如今秦王李长空所掌控的权势威势,你们……晚上还睡得着觉吗?”

这话如同毒针,瞬间刺中了三人心中最敏感、最恐惧的神经!

三人的脸色几乎同时变得极其难看!

李长坤眼神一厉,袖中的手指悄然攥紧,李长岳呼吸一窒,脸上横肉跳动,眼中迸发出凶光,李长云则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血色褪尽。

如何能睡得着?!

如今的李长空,手握北境三十万虎狼之师,执掌京营兵权,岳父林如海新任户部尚书,掌控天下钱粮!自身武功深不可测,麾下猛将如云,影卫潜行无踪。

圣眷更是隆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皇帝几乎明摆着要将他扶上储君之位!

论兵权,他们三人绑在一起,也比不上李长空麾下一支偏师!

论财权,户部尚书是他岳丈,以他的威势,迟早帮助林如海彻底收下整个户部,他们那点产业在李长空眼中恐怕如同笑话!

论圣宠,皇帝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审视与失望,而对李长空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倚重!

论自身实力,李长空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宗师巅峰,他们呢?李长坤或许懂些权术,李长岳略通军务,李长云结交了些江湖人,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们手中的那点底牌,在那位强势崛起的秦王面前,简直如同孩童的玩具般可笑,巨大的实力差距,带来的便是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一步步边缘化、削弱、最终如同废物般被清除的未来。

忠顺王看着三人骤变的脸色,心中冷笑更甚,继续用言语撩拨着他们敏感的神经,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想想吧!先太子李长泽在世时,是何等风光?陛下眼中何曾有过你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李长泽‘病逝’了,你们才有了出头之日,在神京城经营了八年,各自拉拢势力,培植党羽,眼看就有了几分气象。”

他刻意加重了“病逝”二字,引得三人目光闪烁。

“可结果呢?”李长礼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讥讽。

“李长空回来了!他才回来多久?半年?一年?就将你们辛辛苦苦经营了八年的局面,如同摧枯拉朽般,砸了个粉碎,江南盐务,他说查就查,说杀就杀!谢家、程家、曹家,百年望族,他说灭门就灭门!”

“满朝勋贵,被他如同猪狗般训斥惩罚,连嫡子都要发配边疆,下一步是什么?下一步就是彻底清算你们这些皇兄、皇弟!你们,甘心吗?!甘心就这样将自己经营的一切,连同身家性命,都拱手送给那个北境回来的野种吗?!甘心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战战兢兢,等待着他不知何时落下的屠刀吗?!”

“不甘心!!!”

最先爆发的是脾气最暴烈的五皇子李长岳,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花梨木高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几上的茶盏乱跳,他双目赤红,喘着粗气,低吼道。

“老子当然不甘心!凭什么?!他李长空一个在外野了十几年的杂……凭什么一回来就骑到我们所有人头上?!凭什么父皇眼里只有他?!老子不服!!”

七皇子李长云眼神阴鸷,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皇叔不必再用言语激我们,您深夜密召我等前来,绝非只是为了问我们甘不甘心,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您……想怎么做?”

他手中的折扇无意识地开合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二皇子李长坤依旧沉默,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眯起的眼睛,暴露了他内心的剧烈挣扎与算计,他比谁都更渴望那个位置,也比谁都更清楚李长空的可怕,他需要权衡,需要评估风险。

忠顺王李礼看着三人已然被挑动起来的情绪,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身体微微前倾,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一半明一半暗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吐出了那两个石破天惊的字。

“兵 变。”

“什么?!”

“兵变?!”

“皇叔你疯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两个字真的从忠顺王口中说出时,三位皇子还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同时失声惊呼。

李长坤猛地倒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博古架,李长岳瞪大了牛眼,如同看疯子一样看着李长礼,李长云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兵变?!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一旦失败,万劫不复!

“皇叔!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李长坤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厉声质问道,“兵变?拿什么兵变?京营十二卫尽在李长空掌握之中,皇城禁军只听父皇和皇爷爷的调令!我们手里那点人手,连他的亲卫营都冲不过去,更别说他背后还有北境三十万边军,那是能硬撼北莽铁骑的虎狼之师!一旦闻讯南下,铁蹄踏破神京,你我……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李长岳虽然暴躁,但也深知军事,闻言也是脸色惨白地点头,“二哥说得对!北境边军太可怕了!李长空那厮……根本就是个怪物!他带出来的兵也是怪物!兵变?简直是自寻死路!”

李长云则眼神闪烁,没有说话,但眼神中也透露着不可能。

“呵呵……哈哈哈哈!”忠顺王看着三人吓破胆的模样,忽然发出一阵低沉而癫狂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与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你们怕了?你们只知道怕他李长空的兵锋!却看不到他最大的弱点!”

他猛地止住笑声,目光如同饿狼般扫过三人。

“北境边军是强,但他们远在数千里之外,而且,你们真以为三十万边军能轻易调动吗?北莽虽灭,但其残部仍在草原各地流窜作乱,需要大军镇守,辽东女真诸部蠢蠢欲动,西北羌胡亦不安分,三十万人听起来很多,撒在万里北境防线上,已是捉襟见肘!他李长空,根本无力将大军调回关内!”

三人闻言,神色微微一动。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边军重任在肩,确实不能轻易调动。

“但是,”李长坤依旧谨慎,“即便如此,只要边军还在,就是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即便我们侥幸成功,一旦边军回师……”

“所以,我们要让这把剑,永远也落不下来!”忠顺王猛地打断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阴狠的光芒,“我们要让北境边军,根本无暇他顾!甚至……让他们自身难保!”

“如何做到?”李长云敏锐地抓住了关键,急声问道。

忠顺王脸上露出一抹极其诡异而危险的笑容,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三下。

啪!

啪!

啪!

清脆的击掌声在寂静的密室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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