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懵懂拾奇骨（1/2）

意识，像是从万丈寒潭的最深处，被一根无形的丝线艰难地、一寸寸地往上拖拽。

黑暗不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有了重量，黏稠地包裹着他，阻碍着意识的回归。

最先穿透这片沉重黑暗的，是声音。

不再是往日监工那肆无忌惮的咆哮和鞭响，而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是重伤者无法忍受痛苦从齿缝间漏出的呻吟，以及……监工们那色厉内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慌乱的呵斥与驱赶声。这些声音里，往日里的嚣张气焰被打掉了大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浮，以及一种对未知灾难的残余恐惧。

紧接着，是身体的触感。

身下不再是相对柔软发霉的草堆，而是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碎石，硌得他生疼。但这疼痛，反而带来一种“还活着”的真实感。而背上，那原本如同烙铁灼烧、火辣剧痛的鞭伤，此刻感觉截然不同——是一种深入骨髓、钻心蚀骨的麻痒，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细小的生灵，正在那皮开肉绽的伤口深处忙碌地穿梭、修补、滋生着新的肉芽。

这种奇异的感觉，非但没有让他不适，反而让一颗沉落谷底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在愈合！

这在黑矿窑里，几乎等同于奇迹！

最后涌入的，是气味。

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着爆炸和塌方后特有的尘土硝石味，还有……从他自己身体表面散发出的，一股污浊、腥臭、仿佛排出了体内所有毒素杂质的怪异气息。

韩七的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撬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他熟悉到绝望的、令人窒息的矿洞黑暗。但……不一样了！

岩壁上每一道自然开裂的纹路，地上每一块碎石的尖锐棱角，甚至是在昏暗光线下、空气中无声浮动的细微尘埃……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有人用清水，将他蒙尘已久的世界，彻底擦洗了一遍。

他没死！

非但没死，一股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正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在这具原本濒临彻底崩溃的身体深处，缓缓苏醒，流淌。相比之前那种连呼吸都需要耗尽全部力气的状态，此刻的感觉，简直是天壤之别，如同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他下意识地，就想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右手，去触碰依旧有些滚烫的额头。

然而，动作刚起，却猛地僵在半空！

他的右手，正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触感奇特——坚硬、冰凉，如同最冷的寒铁，但握持稍久，却又奇异地透出一股温润，一股与他自身体温悄然交融、不分彼此的暖意，正源源不断地从中传递过来。

韩七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在碎石堆里微微侧过头，借着矿棚裂缝透进来的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光线，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片……骨头。

约莫只有他小半个手掌大小，形状嶙峋怪异，边缘带着天然的断裂痕迹，明显是从某块更大的骨头上碎裂下来的残片。它的质地非常奇特，非金非石，似玉非玉，表面布满了古老而晦涩的、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天然纹路。仔细看去，那些纹路的深处，隐隐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流光，在缓缓转动。

触感更是玄妙——初入手时，是冰寒刺骨，几乎要冻结血液；但仅仅片刻，就化为一种恒定的、令人无比舒适的温润。并且，一丝丝精纯而温和的暖流，正持续不断地透过他掌心的皮肤和经脉，渗入体内，最终汇入小腹处那缕已经发生蜕变、色泽暗沉、气息古老的全新暖流之中，使其壮大了一丝。

是它！

昏迷前那如同噩梦却又真实无比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来，冲击着他的脑海——天崩地裂般的恐怖震动，穿透厚厚岩层、直刺灵魂的异样轰鸣，以及……唇间那一点骤然化开、救他于既死的极致寒意……

是了！就是这片神秘的碎骨，在最后关头从天而降，落入他口中，与体内那源自枯骨的暖流融合，发生了不可思议的蜕变，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而手中这实物，恐怕就是当时未能完全化尽、残存下来的核心部分！

“咕咚……”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干涩的喉咙发出轻微的响动。激动、狂喜、骇然、难以置信……种种极端情绪如同海啸般同时席卷而来，让他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