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再逢故人(2/2)

“谨遵副门主之命!”众弟子齐声应道,脸上既有兴奋,也多了几分凝重。

午后,周通、孙浩等几名精英弟子便迫不及待地相约出去,想要见识一下其他宗门,特别是“上三宗”、“下五门”那些天才弟子的风采。李烬则默不作声地将行李物品仔细归置到每间房,又去苑旁的马厩,给驮马添加草料清水,用刷子细细梳理马毛,做完所有份内的杂役。待一切妥当,他才得到刘猛的默许,可以自行在划定的外围区域走动片刻。

他并未与周通等人同行,而是独自一人,沿着青石小径,向着客舍区域后方更为清幽的山林走去。济世阁占地极广,划给宾客活动的区域之外,仍有大片的林园、溪流和亭台,景致宜人。

他信步而行,看似漫无目的,实则锐利的目光透过斗笠缝隙,仔细地观察着这座传奇宗门的点点滴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似乎都蕴含着某种韵律。偶尔有穿着其他宗门服饰的弟子从他身边经过,或步履匆匆,或好奇打量,但目光掠过他那一身显眼的杂役灰衣和低垂的头颅时,便很快失去兴趣,无人会多留意这样一个“下人”。

正行走间,前方一座小巧精致的白玉石桥旁,传来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说笑声。李烬下意识地放缓脚步,准备绕行。

却听一个略有耳熟、温婉中带着一丝活泼的声音响起:“……林师姐你快看!桥下溪流里那些五彩斑斓的锦鲤,个头好大!咦?它们似乎不怕人?”

李烬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这个声音……他抬起头,透过斗笠边缘望去。只见石桥旁,几名身着水绿色劲装、勾勒出窈窕身姿的女子,正凭栏观赏着溪中游鱼。其中一人侧身对着他,柳眉杏眼,肌肤胜雪,巧笑倩兮,不是落花涧的柳知念又是谁?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驻足,柳知念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来。目光掠过李烬时,她先是微微一怔,觉得这个戴着斗笠、身形挺拔却穿着杂役服的男子有些眼熟。待她的视线触及斗笠阴影下那道若隐若现的深刻疤痕,以及疤痕上方那双沉静如水、却又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双眸时,她美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恍然与惊讶。

“是……你?”柳知念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意外,“铁剑门的李……李兄?”她似乎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这个较为平等的称呼。

李沉默了一下,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她。

柳知念身旁那位被称作“林师姐”的女子闻声也转过头来。她容貌亦是不差,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傲气,目光如扫描般上下打量了李烬一番,见他一身粗布灰衣,在她感知之下,气息竟是微弱,修为更是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不由微微蹙起秀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柳师妹,这人是?”她并未直接询问李烬,而是转向柳知念,姿态摆得颇高。

柳知念忙解释道:“林师姐,这位是李烬李兄,乃是云罗山脉铁剑门的……弟子。此前我与聂师兄、刘师弟在山中遇险,曾得李兄出手相助。”她刻意模糊了李烬杂役的身份,只强调了“弟子”和“相助”之事,语气温和,并无轻视之意。

那林师姐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声音也拔高了些许,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铁剑门?哦……似乎有点印象,是个……嗯,小门派吧。”她特意在“小”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再次扫过李烬,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不甚干净的物件,“师妹你何时与这等门派的下人如此熟络了?还称兄道弟?”她这次直接点破了“下人”二字,引得旁边另外两名原本在看鱼的落花涧女弟子也好奇地回过头,目光在柳知念和李烬之间来回逡巡,掩口发出细微的轻笑声。

柳知念白皙的脸颊上顿时掠过一丝尴尬的红晕,她急声道:“师姐,李兄他并非……”

那林师姐却不等她说完,略显不耐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教训意味:“行了行了,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偶遇之人。师妹,你需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你是我落花涧的亲传弟子,将来是要继承师门衣钵的,岂能自降身份,与这等来历不明、修为低微的下人随意攀谈结交?没得辱没了师门名声。走吧,方才我听人说,碧涛宗的几位师兄也已抵达,正往‘听雨轩’去了,我们正好过去拜会一下。”

说罢,她轻蔑地瞥了李烬最后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眼睛般,率先转过身,姿态优雅却冷漠地向着另一条小径走去。

另外两名女弟子也嬉笑着跟上,临走前,还忍不住好奇地多打量了李烬几眼,目光中充满了对“师姐为何会认识这种人”的探究与一丝玩味。

柳知念落在最后,她看向李烬,眼中充满了歉意与无奈,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低声道:“李兄,实在抱歉……我师姐她性子直,说话……唉,你别往心里去。自己多保重。”说完,她略带歉意地看了李烬一眼,便匆匆转身,提起裙摆,快步追向已经走远的同门师姐们。

李烬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沉默的石雕,看着那几抹水绿色的倩影消失在葱郁的林木之后。斗笠下的脸庞,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那林师姐刻薄的言语,于他而言,不过是穿耳而过的寒风,比之磐石城的冰冷算计和死囚营的绝望,根本不值一提。他甚至未曾感到丝毫愤怒,唯有一片漠然。

倒是柳知念那片刻的维护,以及最后那声带着歉意的“保重”,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他冰封的心湖,虽然未能激起波澜,却让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层之下,似乎并非完全的死去。

他抬手,轻轻压了压斗笠的宽檐,遮住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继续沉默地、沿着既定的路径,向前走去。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带着羞辱的相遇,只是这浩瀚宗门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风过,便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