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烬归轮回（2/2）
李烬神色已然恢复了之前的镇定，他目光扫过围上来的众人，看到一张张熟悉而又因岁月和修为精进而略显成熟的面孔，心中微微点头。轮回宗的根基，比他预想中保存得更好，甚至众人的修为都有了不少精进。
然而，当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到最后方那位身着玄色道袍、面容清癯、正含笑望着他的老者身上时，即便是他那经过轮回淬炼、已然变得冰冷的心，也不由得剧烈一震！
“师尊？！”
李烬脸上首次出现了明显的动容之色，他快步上前，越过众人，来到玄玑道人面前，没有任何犹豫，推金山倒玉柱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师徒大礼：“不肖弟子李烬，拜见师尊！您……您怎会在此？您安然脱困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以及一丝深藏的愧疚。十年前涤魂礁之围，师尊因他而受难，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玄玑道人看着眼前气息渊深、已然看不透具体修为，但那份师徒情谊却未曾改变的弟子，眼中充满了欣慰与感慨。他伸手虚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李烬托起，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打趣：“好了，好了，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吧。如今你可是这问天帝国轮回宗名正言顺的宗主，手握千万子民生杀大权，威加东南。按理来说，贫道如今该称呼你一声‘李宗主’才对。”
李烬闻言，神色一正，语气坚定而诚恳：“师尊此言差矣！宗门是宗门，辈分是辈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对弟子恩重如山，多次维护，更因弟子之事身陷囹圄，受尽苦楚。弟子李烬，岂是那等忘恩负义、得志便猖狂之徒？在您面前，弟子永远只是弟子。”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听得周围众人无不动容，对李烬更是心生敬佩。玄玑道人眼中欣慰之色更浓，捋须含笑，不再多言，但那份师徒情深，已然溢于言表。
李烬再次将目光转向众人，沉声问道：“我此番闭关，外界过去了多久？”
乔雨薇此时已稍稍平复了心情，闻言上前一步，柔声回道：“自你当年于西海岸闭关，至今，已整整十年过去了。”
“十年……”李烬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那双灰白色的漩涡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仿佛穿透了十年的光阴，看到了许多往事。他并未沉浸太久，随即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乔雨薇，问出了那个他始终牵挂的问题：“璃凰……她可曾醒来了？”
听到李烬出关后第一个问起的便是赵璃凰，乔雨薇眼底深处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黯然，但很快便被她掩饰过去，她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地回道：“嗯，她在你离去大约两年后，便苏醒过来了。伤势尽复，修为似乎还有所精进。醒来后得知你失踪的消息，便与三皇子赵若行一起，动用了皇室大量力量，一直在京者大陆四处探寻你的下落，从未放弃。”
她顿了顿，继续道：“待我们返回宗门，我便立刻通过秘密渠道，将你归来的消息告知于她。想必她得知后，定会欣喜若狂。”
李烬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太多喜怒，只是那灰白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接着问道，语气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注：“那……我四位同门师兄师姐，金峰、梦敛迹、彦无弃、灵无双，他们如今情况如何？可曾有消息？”
此言一出，原本因为李烬归来而显得有些热烈的气氛，骤然一凝！
乔雨薇、萧辰、石猛、阿土、柳清影……所有知晓内情的轮回宗高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与难色。一时间，竟无人开口回答。
李烬立刻察觉到了这异常的沉默，他那双漠然的眸子缓缓扫过众人，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怎么？都不说话？是出了何事？”
最终还是玄玑道人，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上前一步，看着李烬，脸上露出了痛心与无奈交织的复杂神色，声音低沉地开口道：“罢了，此事迟早也需让你知晓。便在此时告知于你吧。”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仿佛在回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缓缓说道：“就在十年前，我被竹云子那老贼囚禁于宗门死牢。他为了一劳永逸，将我玄玑一脉彻底铲除，更是为了引出你们这些弟子，布下阳谋，对外宣布将于涤魂礁将我公开处决，并广邀天下修士前来‘观礼’。”
玄玑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悲愤：“峰儿他们……明知是陷阱，为了救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随着玄玑的讲述，十年前涤魂礁那场惊心动魄、波谲云诡的血战，如同画卷般在李烬面前缓缓展开。金峰如何燃烧血煞魔元，彦无弃如何化身妖龙搏杀，梦敛迹如何以鬼族秘术周旋，灵无双去而复返，灵族之皇灵绝虚撕裂空间降临，京者皇帝赵九霄携帝威而至，双帝联手欲强行救人……以及最后，竹云子不惜代价请动十二尊散仙压境，那令人绝望的恐怖威压……
“……最终，在局势即将彻底崩溃，我等皆难逃一死之际，”玄玑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痛楚与哀伤，“敛迹他……他为了保全我等，为了给我们争取一线生机……他主动站了出来……”
玄玑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回忆那惨烈的一幕，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利用自己鬼族皇子的身份，将所有的污水、所有的罪责，一力承担了下来！他当众‘承认’自己是潜伏多年的鬼族奸细，一切阴谋皆由他策划，污蔑师尊，陷害同门……他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引发人族内乱的罪魁祸首！”
“最后……他……他选择了自爆元神……当着天下修士的面，‘畏罪自杀’，形神俱灭……”
“敛迹他……用自己的性命和永世污名，换来了竹云子无法再强行留下我们的‘合理解释’，换来了赵九霄和灵绝虚能将我们带离绝境的机会……”
当玄玑道人说出“自爆元神，形神俱灭”这八个字时，即便是李烬那经过轮回淬炼、已然变得冰冷坚硬、情感剥离大半的心，也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二师兄他...
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李烬只觉传来一阵嗡鸣声，眼神涣散之下，往昔种种走马灯闪过。
“小师弟身上煞气凝而不散，怨念缠绕却神台清明，有趣，当真有趣。日后若有暇，可来我‘梦蝶轩’坐坐，交流一下......如何与‘它们’相处的心得。”
“小师弟，前两场，师兄师姐们或多或少都留了手，怕伤着你。但我不会。”
“因为我若留情，便是害你。外界凶险，敌人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所以，拿出你全部的本事，抱着杀死我的决心攻过来。否则……真的很可能会小命不保哦。”
......
梦敛迹一声声话语似在耳边呢喃。
那个狐狸一般的二师兄。
那个沉默寡言，但对他至亲至真的二师兄。
就这么没了！？
一股滔天的、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杀意，如同压抑了万古的火山，几乎要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周遭的空间瞬间变得凝滞，温度骤降，连光线都似乎暗淡了几分！离他最近的乔雨薇等人，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被无形的杀意扼住了喉咙，脸色瞬间发白！
然而，就在这股杀意即将彻底失控的刹那，李烬猛地闭上了双眼。
他体内那尊灰色的元神骤然光芒大放，怀中那柄微缩的、已化为血红色的轮回魔剑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轮回意韵强行镇压而下，将那沸腾的杀意、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那无尽的愤怒与仇恨，尽数压缩、冰封，强行按回了心底最深处。
《轮回魔典》，斩情化神。最大的收获，并非仅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这绝对理智、近乎冷酷的掌控力。
数息之后，李烬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灰白色的漩涡眼眸，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漠然与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爆发的恐怖杀意只是众人的错觉。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无形寒气，却比之前更加刺骨。
他一言不发，缓缓转过身，面向那辽阔无垠、此刻正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的海面。海风拂动他玄色的道袍，猎猎作响，背影挺拔如山岳，却又透出一股孤寂与决绝的意味。
众人皆屏息凝神，不敢打扰。他们能感觉到，在那平静的海面之下，正酝酿着一场足以席卷天地的风暴。
良久，李烬才用一种极其平静，平静到令人心寒的语调，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走，回去。”
他没有追问金峰、彦无弃、灵无双的下落，也没有再流露出丝毫的情绪。但所有人都明白，有些事，无需再问。有些仇，已然刻骨。
话音落下，他率先化作一道不起眼的灰色流光，朝着轮回宗总部的方向，疾驰而去。
玄玑、乔雨薇等人相互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与决意，随即不再犹豫，纷纷驾驭遁光，紧随其后。
十余道颜色各异的惊鸿划破天际，消失在暮色渐浓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