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终决轮回（2/2）
“赵玄钧！你言而无信！！”
“竹云子！我诅咒你永世不得超生！！！”
绝望的咒骂与惨叫，成为了这片戈壁最后的绝响。
仅仅两三个呼吸的时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片区域，彻底安静了下来。
风依旧在吹，卷起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沙尘。原本红尘仙宗众人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和一些法宝、衣物的碎片，证明着他们曾经存在过。除此之外，再无活物。
这片被皇道龙气笼罩的破碎空间内，只剩下三个人——抱着赵璃凰遗体、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李烬，天空中那尊威严莫测的金黄色法相，以及……已然失去生机的赵璃凰。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许久。
李烬依旧低着头，脸颊紧贴着赵璃凰冰冷的脸庞，仿佛想从这冰冷的触感中汲取一丝虚幻的温暖，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刺痛与无尽的空洞。
终于，天空那尊庞大的法相，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这叹息声中，仿佛蕴含着万载岁月的沧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释然？
“小辈……”
法相开口，声音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如同天雷滚滚，而是变得平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李烬身体微微一颤，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空洞无神的眼睛，望向天空。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悲痛而沙哑干涩：“前……辈……”
赵玄钧的法相缓缓收敛那迫人的威压，那充斥天地的金黄色光芒也开始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凝聚、收敛，化作一道人形光影，从空中缓缓降落，站在了李烬面前不远处。
光芒散去，显露出一位身着朴素明黄长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同星海的老者。他的容貌，与赵璃凰竟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眉宇间的轮廓与那股天生的贵气，只是他的眼神中，多了万载岁月沉淀下的智慧与看透世事的沧桑。
他，便是皇室散仙，赵玄钧。
赵玄钧目光复杂地看着李烬，又看了看他怀中毫无生息的赵璃凰，再次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你，就是凰儿那丫头，近年来时常在老夫耳边提起的……那个‘李郎’吧。”
李烬喉咙哽咽，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沙哑道：“是……晚辈李烬。”
赵玄钧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随后，他用一种带着安抚力量的平和语气，说出了让李烬几乎停止呼吸的话语：
“孩子，你不必如此悲伤绝望。凰儿她……不过是肉身受创过重，心脉断绝，神魂被大乘期法则之力震散，暂时陷入了最深沉的寂灭假死状态。”
他顿了顿，看着李烬骤然亮起、充满了难以置信与狂喜希冀的眼神，肯定地说道：“她三魂七魄，并未彻底消散离体，依旧被一丝微弱的生机与……或许是某种执念，牢牢锁在这具躯壳之内。她……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也并非……救不活！”
“轰！”
这句话，如同在李烬那片被黑暗与绝望冰封的心湖中，投入了一颗炽热的太阳！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死寂！
“前……前辈！您……您说什么？！璃凰她……她还能救？！”李烬猛地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神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颤抖得几乎无法成言，“敢问前辈！要如何救？！需要什么灵药仙丹？需要什么天地奇珍？无论多么艰难，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晚辈万死不辞！！”
希望，如同绝境中的一根稻草，让他死死抓住，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看着李烬那激动得近乎失控的模样，赵玄钧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凝重与肃穆。他缓缓摇了摇头，示意李烬稍安勿躁。
“救，自然能救。但……”赵玄钧的声音变得郑重无比，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李烬的双眼，“老夫可以出手救活凰儿，但是，你需要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前辈请讲！”李烬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无论什么条件，只要能让璃凰复活，晚辈李烬，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永堕轮回！”
他的誓言发自肺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赵玄钧对于李烬的果断似乎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条件就是——在你那《轮回魔典》未能真正大成，你的修为未能登临此界绝巅，拥有睥睨天下、无惧任何威胁的实力之前，你绝不能再与复活后的凰儿接触，更不能让她知晓你的存在，卷入你的恩怨是非之中！”
李烬闻言，猛地一愣，下意识地反问：“为……为何？”
赵玄钧的眼神深邃如渊，语气带着一种看透未来的睿智与无奈：“为何？就因为你是《轮回魔典》的执典者！是竹云子乃至更多潜在敌人觊觎的目标！你身负的因果太大，面临的杀劫太多！如今的你，连自保尚且艰难，如何能护她周全？”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今日之祸，便是前车之鉴！若非因为你，凰儿何至于此？！你若再与她牵扯不清，下一次，恐怕就不是重伤假死那么简单，而是真正的魂飞魄散，连老夫也回天乏术！你难道还想再害她一次吗？！”
“再害她一次……”
这五个字，如同五柄重锤，狠狠砸在李烬的心头，将他所有的激动与希冀都砸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现实与刺骨的痛。
他回想起赵璃凰挡在他身前那决绝的笑容，那声“我愿意”，那染血的温柔……是啊，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她怎么会……
巨大的愧疚与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女子苍白而安详的容颜，心脏一阵阵抽搐般的疼痛。
沉默了足足十息，李烬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犹豫与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与冰冷。他举起右手，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轮回气息的精血，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血色符文，朗声起誓，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空旷的戈壁上：
“天道在上，后学晚辈李烬，今日以自身心魔、以轮回之道起誓：在我李烬未能将《轮回魔典》修炼至大成之境，未能拥有睥睨天下、掌控自身命运之实力前，绝不主动与赵璃凰相见，绝不让她因我而卷入任何纷争杀劫！如有违此誓，甘受心魔反噬，轮回崩解，永世不得超生！”
血色符文光芒大盛，随即隐没于虚空之中，代表着天道誓言的成立。
赵玄钧看着李烬立下如此重誓，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慨。他点了点头：“好！记住你今日之誓！”
说完，赵玄钧不再耽搁。他上前一步，伸出那只布满皱纹、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手掌，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覆盖在了赵璃凰冰冷的额头顶心。
下一刻，赵玄钧周身的气息猛然一变！
原本平和内敛的气息如同解开了封印的洪荒巨兽，轰然爆发！但又并非肆无忌惮地外放，而是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在他体内剧烈地翻滚、奔腾、压缩！他的气息在这一刻变得极其不稳定，忽而如同烈日当空，灼热磅礴，忽而又如同风中残烛，微弱欲熄。
李烬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精纯到极致、蕴含着赵玄钧万载修为本源与生命气息的金黄色能量，正通过那只覆盖在赵璃凰额头的手掌，如同决堤的星河，汹涌澎湃地渡入赵璃凰那已然沉寂的躯壳之内！
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皇道龙气，如同拥有生命的金色丝线，从赵玄钧的掌心蔓延而出，迅速覆盖了赵璃凰的全身，将她包裹成了一个散发着柔和金光的茧。金光之中，隐约可见赵璃凰苍白的面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那冰冷僵硬的躯体，也似乎重新焕发出了一丝微弱的生机波动！
但与此同时，李烬也惊恐地发现，赵玄钧本人的气息，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衰弱下去！他那原本红润的脸庞变得灰暗，挺拔的身姿微微佝偻，甚至连那头雪白的发丝，都似乎失去了些许光泽！
他这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本源与毕生修为，渡给赵璃凰？！以一命，换一命？！
“前辈！您……您这是……！”李烬心头巨震，失声惊呼，想要阻止，却又不知该如何阻止。散仙燃烧本源，其过程一旦开始，几乎不可逆转。
赵玄钧似乎感受到了李烬的震惊与担忧，他一边持续着渡送本源的动作，一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与洒脱，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
“不必如此……小辈。老夫纵横京者大陆一万余载，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其中至少有三千载岁月，是在皇室那不见天日的禁室之中，如同囚徒般度过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回忆：“所为的，不过是规避那天道感应，延迟那一次比一次恐怖、九死一生的散仙之劫降临……老夫与无数前辈一样，本以为终将耗尽寿元，或者陨落于某一次避无可避的散仙劫下，化作历史的尘埃，在这令人绝望的散仙之路上，看不到丝毫曙光……”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被金光包裹的赵璃凰，眼中流露出一种罕见的温情：“直到有一天……璃凰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竟然闯到了我闭关的禁室之外。那时她还小，却胆大包天，跪在门外，只求我们这些早已被世人遗忘的老家伙们，能出手救她，化解她天生带来的‘极寒之体’顽疾。”
“但那体质，乃天地生成，近乎无解。除非有逆天改命的特定机缘，比如……小辈你所拥有的‘百纳之体’，方有一线生机。”赵玄钧看了李烬一眼，继续说道，“当时我们自是束手无策。但这丫头却并未放弃，反而隔三差五便跑来，也不吵不闹，就是陪我说说话，给我讲讲外面的趣事……后来，老夫才偶然得知，这丫头，竟然是我的直系血脉后裔……”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与命运弄人的唏嘘：“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老夫又怎能不对她多加照拂？只是没想到，这份照拂，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偿还……”
赵玄钧的气息愈发衰弱，但他渡送本源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那金色的光茧越来越亮，赵璃凰体内的生机也越来越旺盛。
“老夫今日……为救凰儿，强行显化法相，动用散仙之力，屠戮修士……此番作为，气息已然彻底暴露，被天道牢牢锁定……”赵玄钧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断续，但依旧平静，“不出三日，那被老夫强行拖延了千年的……第四道散仙劫，必将降临……那前三道散仙劫，已是险死还生，耗尽了老夫大半底蕴……这第四道……呵呵，避无可避，老夫……本就已是必死之人……”
听到这里，李烬已然明白了所有。赵玄钧是以自身必死之身，行这逆天改命之事，将自己的生命、修为、乃至对大道感悟，尽数传承给赵璃凰！这不是治疗，这是一场生命的接力，一场牺牲与成全！
“索性……老夫便用这残存之躯，这必死之劫，再最后……成全了璃凰这丫头吧……”赵玄钧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而平和的笑容，那是一种放下万载执念，找到了最终归宿的解脱。
李烬怔怔地看着这位初次见面，却即将为他所爱之人付出一切的皇室老祖，心中百感交集，有震撼，有感激，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赵玄钧继续说道，语速加快了几分：“放心吧……老夫会一并将毕生所学，所有见闻、修道感悟，乃至……那刚从竹云子处得来的‘太虚幻境’之秘……尽数封印于凰儿的神魂深处……待她苏醒，随着修为提升，自会逐步解封……”
他看向李烬，眼神中带着最后的嘱托：“至于那‘太虚幻境’究竟为何物，关乎何等惊天秘密……待你日后修为日深，站得足够高时，自会知晓……眼下，老夫已向皇室发出秘法接引信号，我皇室之人，即刻便会赶到此地……”
他最后问道：“小辈……凰儿，交由老夫与皇室。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李烬闻言，缓缓低下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金光包裹中、面色已然恢复红润、仿佛只是沉睡过去的赵璃凰。他的眼神之中，所有的悲痛、迷茫、无力，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坚定与狠厉所取代！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红尘仙宗的方向，望向竹云子遁逃的虚空，望向这看似辽阔无垠、实则危机四伏的天地，从牙缝中，一字一顿地，挤出了那两个蕴含着无尽决绝与疯狂的字眼：
“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