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虚与委蛇（1/2）

跟随在魂蝶身后，李烬再次踏入那棵巨大枯树内部的神秘空间。与上次别无二致的景象映入眼帘——穹顶微光洒落，脚下黑镜倒映扭曲枝桠，四壁镶嵌着无数沉浮的纯净魂光，如同置身于一片凝固的星空之下。空间中央，魂猎妖皇依旧盘膝而坐，那副普通人的面容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千年万年都不会改变，唯有那双亮得骇人的眼眸，如同能洞穿一切虚妄，直抵灵魂本质。

“小子，看来你这趟皇城之行，收获不小。”魂猎目光落在李烬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玩味，“气息内敛了不少，眼神里的东西……也更多了。怎么，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黄金牢笼里走了一遭，没被那赵家的小儿和那位皇帝陛下连皮带骨吞下去？”

李烬心中微凛，这老妖皇的感知果然敏锐得可怕。他上前几步，拱手行礼，语气保持着一贯的恭敬，却也带着历经风波后的沉稳：“劳前辈挂念。此行虽有些波折，但总算有惊无险，达成了初步目的。”

他略一沉吟，将皇城之行的经过删繁就简，剔除了关于《星衍真解》、《轮回魔典》真相、仙人之血具体来源以及功法后半部确切线索等核心秘密，大致叙述了一遍。只言及凭借妖丹与三皇子赵若行达成了暂时的和解，获得了进入皇极典籍阁查阅的机会，并在阁中了解到一些关于上古历史的零散信息，最后以需要外出历练沉淀为由辞行离开。

“……那赵若行，还赠予了晚辈一枚名为‘星枢’的传信法器，言说可于大陆各处联系。”李烬最后补充道，语气平淡，仿佛那只是一件寻常物件。

魂猎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那双幽绿的瞳孔中光芒流转，不知在分析推演着什么。直到李烬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

“嗯，你做的不错。眼下看来，与那赵若行虚与委蛇，初步合作，不失为一个上上之策。首要目的，便是让你暂时脱离了皇室明面上的追杀名单，赢得喘息之机。其次，你需明白，那赵若行与你合作，无非是在做两手打算。”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他将那‘灯下黑’的赌注，分了一些到你这边。一方面，是看中你隐仙阁的背景和自身的潜力，或可成为他争夺储君之位的一支奇兵；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你这枚不安分的‘棋子’，究竟能成长到何种地步，是否会对他皇室，乃至他未来可能的统治地位产生威胁。趁你现在羽翼未丰，他便想试试，能否将你掌控于股掌之间。那‘星枢’，便是他拴在你身上的一根线，呵，皇室惯用的伎俩。”

李烬深深点头，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受教”的神色：“前辈所言极是，晚辈亦是如此作想。那‘星枢’已被晚辈以秘法处理，暂且无虞。”他没有详说如何处理，魂猎也并未追问，彼此心照不宣。

“你能想到这一层，便不算蠢。”魂猎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那如同实质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李烬，“那么，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是继续在京者大陆游历，还是另有去处？”

殿内仿佛有刹那的凝滞，连四周那些沉浮的魂光都似乎减缓了流动。李烬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松开。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魂猎的审视，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早已深思熟虑：

“回前辈，皇城一行，虽开阔眼界，却也令晚辈深感自身修为不足，见识浅薄。京者大陆核心区域势力错综复杂，非是眼下静修之所。故而，晚辈想前往西域边陲之地继续历练之旅。传闻那里环境虽相对恶劣，却也有诸多上古遗迹与独特资源，正可磨砺己身。晚辈……即可便打算告辞了。”

他话语流畅，理由看似充分，将返回灵气匮乏、被世人视为蛮荒的东南之地的真实目的，巧妙地掩盖在了“前往西域历练”的幌子之下。长久以来挣扎于生死边缘、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的经历，早已在他心底刻下了最深刻的烙印——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与魂猎有过合作，甚至彼此看似有着共同的敌人（皇室），但他绝不会将自己真正的底牌和核心目标，完全暴露给任何一个无法百分百信任的存在。魂猎的图谋太大，实力太深，与虎谋皮，不得不留足后路。

魂猎那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李烬，仿佛要透过他那平静的外表，看穿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李烬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丹田内的轮回剑婴却已悄然凝聚起一丝剑意，以备不测。

然而，这短暂的凝视只持续了数息。魂猎眼中那锐利的光芒缓缓收敛，重新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平淡：

“西域？倒也……是个选择。既然你已决定，那便去吧。记住你我之约便可。”他似乎并未起疑，或者说，即便有所察觉，也并未点破。到了他这等层次，自有其行事准则与衡量标准，李烬的选择，在他眼中或许只是谨慎，又或许……另有价值。

“晚辈谨记，定当尽力。”李烬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再次躬身一礼，“如此，晚辈告辞。”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干脆利落地向着树洞之外走去。身后，魂猎的目光似乎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融入外界的阴影之中。

枯树空间内，再次恢复了永恒的寂静。良久，魂猎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东南……西域……小子，你隐瞒的东西，恐怕比表现出来的……有趣得多啊。也罢，且看你这条小鱼，最终能在这潭深水里，搅起多大的风浪……”

……

离开魂猎的领地核心，李烬按照事先约定的暗记，很快在附近一处隐蔽的山谷中，与早已等候在此的萧辰、石猛、阿土以及柳清影四人汇合。

山谷中雾气氤氲，奇花异草散发着幽幽冷光，偶尔有低阶魂兽的影子在雾中一闪而逝，显得静谧而诡异。几人见到李烬安然返回，神色皆是一松。

“团长！”石猛嗓门最大，扛着巨斧就迎了上来，瓮声瓮气道，“你可算回来了！那老妖怪没为难你吧？”他口中的“老妖怪”自然指的是魂猎。

萧辰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是对着李烬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阿土则扶了扶他那硕大的青铜护目镜，凑上前压低声音：“团长，一切顺利吗？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干票大的？”

而柳清影，依旧安静地站在稍远一些的阴影里，低眉顺目，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在她微微抬眼的瞬间，李烬似乎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但那光芒消失得太快，无从分辨其含义。

李烬目光扫过四人，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声音低沉而清晰：“诸位，我们即刻离开此地。”他没有解释与魂猎会谈的具体内容，只是表明了离开的意图。

众人对此并无异议，显然早已做好准备。在李烬的带领下，五人收敛气息，将身形隐匿到极致，如同五道融入夜色的鬼影，凭借着李烬对云罗山脉外围地形的熟悉以及对“修为禁断”之力的适应，巧妙地避开了一些强大妖兽的领地以及可能存在的皇室暗哨，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在数个时辰后，抵达了云罗山脉的外围区域。

此处林木依旧茂密，但那股令人心悸的深沉妖气与无处不在的魂力波动已然淡去，空气也显得“清新”了许多，虽然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腐殖质气息和湿冷的雾气。